自我手术的冒险

    1921年2月15日—宾夕法尼亚州,凯恩镇,凯恩顶峰医院。

    埃文•奥尼尔•凯恩躺在手术室的手术台上。六十岁的他,身材修长,秃顶,戴着圆形金属框的眼镜,蓄着白色的山羊胡子。他的腹部裸露,为摘除阑尾做好了准备。戴着口罩、帽子,身穿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做好了开始手术的准备。他们在等待麻醉师特蕾莎•麦格雷戈完成她的准备工作。

    凯恩用手肘把自己撑起了身。“稍等一下,麦格雷戈小姐,”他说,“计划有改变。我会自己执行手术。”

    麻醉师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自己来做,”凯恩重复道。“护士,放一些枕头在我的肩膀下面把我撑起来,然后递给我一把手术刀。”

    凯恩的兄弟汤姆,本来要执行手术的外科医生走上前来。“凯恩,你在说什么呀?躺下待好。”

    “抱歉,汤姆。我改主意了。护士,按我说的做。”

    护士紧张地看着两兄弟,不确定该听谁的。

    汤姆摇了摇头。“凯恩,别发疯了。你状态不好。你没法自己摘阑尾。躺下让我来做。”

    “我不是在讨论这件事,汤姆。我是这家医院的首席外科医生,所以我比你级别高。护士,如果还想要这份工作,找些枕头来把我撑起来。”

    护士顺从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开去找枕头了。汤姆盯着自己的兄弟,他的双眼流露出困惑的神情。“凯恩,在你做过的所有蠢事里,这个排在最前头。我不会站在这里看着你把自己的肚子切开的。”

    “那就别看,”凯恩回答,“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可以自己来做。”

    “至少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们的。我们没有准备好。要是出了什么错怎么办?”

    凯恩不理他的兄弟。“麦格雷戈小姐,请做好局部麻醉的准备。”

    护士带着枕头回来了,把枕头放在他的肩膀下,把他撑起来,使他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下腹部。麻醉师递给他一只注射器,他不加停顿地向自己的腹部注射—几针浅的和三针深入腹壁的。汤姆气冲冲地快步走到手术室另一边,其他医生都聚在那里。他们同情地看着他,耸着肩,仿佛在说:“我们知道这很疯狂,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四分钟后,凯恩从护士手中接过一把手术刀,在自己的腹部切开了一指长的切口。

    “我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汤姆从房间另一头喊道。凯恩不为所动,熟练地继续他的工作。他敏捷地划了几刀,划开了表面的组织,抵达了腹膜,腹腔内侧的一层膜。他用手术剪和手术刀小心地切开了它。

    “护士,我的鼻子痒!”他说。护士伸手过来抓了抓他的鼻尖。

    凯恩手伸进了腹部,提起了附着在肠道上的盲肠,然后像条虫子一样的阑尾显现出来。它发炎了,肿大着。“哎呀,哎呀。瞧瞧这怎么回事儿?这看起来快要破裂了。你应该看看远侧三分之一处的结石!”他看向房间另一侧,“沃根大夫,可以帮个忙吗?可以帮我握一下盲肠吗?”沃根大夫走了几步,来到他身边,仔细地轻手握住盲肠,让凯恩可以专注于阑尾。凯恩轻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更进一步地俯身向前,这样他可以看向他的腹腔更深处。突然间他停止了移动。“哎呀。”

    “怎么了?”他的兄弟喊道。

    凯恩没理他的兄弟,抬头用平静的语气说:“护士,可以帮帮我吗。我的肠子看起来流出来了。”

    医学期刊中满是令人不安的自我手术的案例。做一次快速搜索就能发现一张列表,读起来就像恐怖小说中摘录出来的情节—自己执行的剖腹产手术、挖出眼珠、截下四肢、切除生殖器官、头颅环钻术。而这些不过才是皮毛而已。这都是那些精神病人、宗教狂热者、佯病者、自杀倾向者、性恋物癖者、意志薄弱者、剧痛忍受者,和那些面临生死考验而别无选择的人的所作所为。换句话说,它们都是绝望者和疯狂者的行为。面对这样的人类悲惨群像,很难想象自我手术也可以由合格的外科大夫出于科学好奇的动机而执行,而在外科医生这一职业中,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自我手术的传统,尽管无可否认,它只包括了屈指可数的几位实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