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下咽
1777年—意大利,帕维亚。
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进窗子,照亮了拉扎罗•斯帕拉捷的实验室。这位四十八岁的教授坐在木质桌子前,身穿羊毛马裤和一件宽松的白色棉衬衣。他身材结实,脖子不长,肩膀却很高,头顶只有一些稀疏的白发。实验室书架上被皮革封面的科学著作、玻璃瓶装的奇怪生物的标本、矿物质,以及鸟类标本塞满了。书架中的隔板,因为这些沉重的物品而微微下陷。斯帕拉捷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一个放在他面前桌上的大瓷碗上。
他沉思地注视着这只碗,仿佛期待他的早餐在里面显形一般。在漫长的几分钟里,他一动不动的,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向上瞥去,轻声道出一段简短的祈祷后,站了起来,然后向碗俯下身去,张大嘴巴,粗暴地把手指伸进自己的喉咙。
“哈啊啊……”他剧烈地作呕,肋骨抬高了。痉挛令他的上腹部痛苦不堪。唾液顺着他的嘴流到了碗里。
斯帕拉捷从嘴里拿出手指,重新直起身,然后用袖口擦了擦前额。他的脸因为作呕的痛苦而涨红。随后他重新弯下身,再一次把他的手指塞进喉咙。
“哗咳、哗咳、唔啊啊……”他的整个身体由于作呕的条件反射而颤抖,仿佛在遭受心脏病的痛苦一样。但他没有收手,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自己收紧的胸肌,另一只手的手指伸进喉咙中。突然间,一股胆汁从他的胃里冲了上来,经过他的手流进了碗里。他仍然继续将手指往喉咙深处塞,直到他的胸腔又抬高了,突然间,他窒息了,他将手指从嘴里拔了出来,握紧了自己的脖子。剧烈作呕的痉挛折磨着他的整个身体。此时,他通红的脸已经变成了愤怒的紫红色,好像愤怒马上就要爆发了一样。他一次又一次地干呕,拼命想要把什么东西吐出来。接着,随着胸腔的最后一次痉挛,一个物体从他的嘴里飞了出来,掉进了碗里,发出叮当的碰撞声。斯帕拉捷重重喘着气,倒在椅子上。
过了一小会儿,他身体前倾检查碗里的东西。碗底是浅浅的一汪多泡的胃液,胃液中漂浮着一个木质的管子,长约一英寸。斯帕拉捷小心地捡起管子,把它拿到光亮处。它带着黏液闪着光,在里面他可以看到一块部分消化了的牛肉,其表面松软而呈胶状。
“是的!是的!”他说,“太棒了!”
他靠回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手擦了擦胸腔,面带愉快的笑容更仔细地查看起填肉的管子。
婴儿有强大的冲动,想要通过把东西塞进嘴里来探索他们周遭的事物。他们胖乎乎的手指伸出去,抓住玩具、蜡笔,或者任何零碎的小东西,然后直接把它们塞进自己张开的嘴里,用舌头小心地品尝和感受它们。随后,令紧张的家长担忧的是,他们经常会把东西吞下去。因为嘴里充满神经末梢,因此婴儿以这种方式获取关于世界的信息也合情合理,但是到了三岁,用嘴巴探索的方式通常会被更安全的视觉和触觉观察所取代。孩子们会举起物体,歪头看向它们,在手中翻转它们,然后大笑着将它们抛到房间另一边。到了成年时,我们大多数人对于想要放进嘴里的东西已经变得极为保守了。我们或许会品尝一种新的红酒,或者某些异国食品,但我们的勇气大概也就止步于此了。
可对一般人来说,正确的事对科学家不一定正确。多年来,很多研究者重新找回了婴儿的智慧。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嘴(和胃)能成为极为有用的探索世界的工具。其结果是,在自我实验者中,有一种为了科学吞物的强大传统。各种各样的物体—可以吃的、不能吃的、有毒的、致病的—都被科学家吞进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