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徐世昌
从1876年袁世凯第一次公务员考试失败,到1879年第二次公务员考试失败,这三年中,在袁世凯身上发生了三件大事:一件是袁世凯正式独立门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有了袁克定这个让他去世前憋气又窝火的大儿子;第二件是堂叔袁保恒去世,袁世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水水流;第三件是结识了他一辈子的伙伴、对他以后驰骋政坛影响极大的徐世昌。
1876年底,袁世凯在老家成亲。
1878年12月,长子袁克定出生。
这是袁世凯32个子女中唯一嫡出,也是让袁世凯最不省心的主。就是他,后来为当总统的老袁办了份假报纸,伪造民意,目的是为了让老袁当皇帝,自己好当太子。
其实,袁克定这么做,有其隐秘的原因。不知道袁世凯当初给儿子取名“克定”是何意,但袁克定在父亲当大总统时,心里有一个大秘密,就是他信了自己的名字起源,与《推背图》中的话相合。《推背图》是中国古代著名政治预言书,后世之人托说是唐朝李淳风和袁天罡所著,《推背图》中第四十三象说:“始艰危,终克定。”
老袁给儿子取这个名字,大概也是给自己的安慰:开始时有些不顺,艰危,但最终事情比较圆满。
但袁克定却迷了心窍,沿着自己的名字,把老爹送上了不归路。袁克定没注意,在“始艰危,终克定”前面,还有六个字:“君非君,臣非臣。”他老爹这个“君”确实当不成了,终结在“克定”之手。《推背图》到底是很神奇的。
1877年春,新婚燕尔的袁世凯辞别妻子,回到北京袁保恒处,这个时候,袁保恒是刑部左侍郎。袁保恒有意让侄子参与官场交际以使其得到塑造和锻炼,由此,袁世凯视野大开。
1877年冬,河南大旱,袁保恒被派往河南开封赈灾,为了让袁世凯了解民间疾苦,袁保恒把他带在了身边,让他帮助处理一些事情,借以提高他的能力。
可是,就在袁世凯刚刚从丧养父和生父的悲痛与失落中缓过神来,在叔叔袁保恒这里重新找回生活优裕的感觉时,生活的不幸再一次光顾袁家。
1878年5月,本想对袁世凯继续好好调教的叔叔袁保恒,也在河南赈灾治疫时染上了流行病去世了。而此时袁保龄是李鸿章帐下的一个幕宾,后来又驻守旅顺海防,根本就靠不上。袁世凯心中最微弱的希望,就如同风中之烛般地破灭了。
袁保恒的去世,让袁家男人们的心拔凉拔凉的。因为在袁家祖孙几代中,男人没有活过60岁的。曾祖父袁耀东不足40岁而亡,袁甲三死时57岁,袁保中51岁,袁保庆48岁,袁保恒52岁。这仿佛是一个魔咒套在了袁家男人们的头上(1916年,谜底揭晓,袁世凯的寿命是57岁)。
算命先生说,袁家的风水是掌禄不掌寿,必须分家,才可能打破这一魔咒。
于是,袁世凯在继承了养父袁保庆的一笔丰厚家产后,开始自立门户。
一个人内心缺少什么,他就会炫耀什么。因此,中国人的习惯是文人爱谈兵,武将爱论诗,没钱的人爱装自己有钱。读书人论兵的时候,会争得面红耳赤,气吞山河。而武将却处处想显示自己有文化,讲话时也总爱引经据典、附庸风雅。你要是看到哪个暴发户有意无意地在大家面前显摆,那肯定是他小时候穷怕了!
所以,袁世凯的考场失意,并不妨碍他内心的文学爱好。
虽然让他念书时,他不好好念,但是当他自己独立成为一家之主时,他潜藏在体内的文学细胞又突然间激活了。
于是,他在家乡组织成立了丽泽山房和勿欺山房文社,邀请当地文人加入。袁世凯这个人天生喜好结交、仗义疏财,文社的各种费用,基本上他都包了,这样,他就成了负责人。
大家不要笑这种尚文的举动啊,曾子他老人家说过,“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君子以谈论文艺来与朋友相聚,再以这样的朋友来让自己走上人生的正途。这样多好啊!
而且,从袁世凯后来的从政生涯看,他对于教育的重视程度,还是相当高的。中国近代的女子学堂教育就是由他开启的,赫赫有名的山东大学、天津大学以及享有威名的保定军官学校,都与老袁有着直接的关联。
不知道袁世凯组织文社有没有“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初衷,但他确是在这里遇到了他一生的肝胆至交、后来成为民国总统的徐世昌。
徐世昌,1855年生,比袁世凯大四岁,字卜五,号菊人,出生于河南卫辉,家境贫寒。在民国政坛上,他是个学者型官员。此人阅历非常丰富,进士出身,翰林院庶吉士(这是皇权时代入阁拜相的学历资格),清末出国考察的五大臣之一,历任袁世凯新建陆军的参谋营务处总办、巡警部尚书、东三省总督、邮传部尚书、军谘大臣、国务卿、总统等职务。徐世昌足智多谋,文武全才,处世谨慎,八面玲珑,人称“水晶狐狸”,有“翰林总统”之誉,身后留下了丰富的著述(不是秘书写完后由自己署名的那种)。
关于他小时候的事,现在记录不多,但有一件事流传着,就是徐母教子的故事。徐母对儿子管教甚严,虽家境贫困,但即使典当家中物品,也要让徐世昌进私塾读书。这让乡人欷歔不已,都觉得老徐家有这样的母亲,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徐世昌和他兄弟小时候,曾因一张饼而发生争抢。徐母这老太太好厉害,上前把饼夺过,扔在地上,踹个稀烂,怒骂两个儿子:不知谦让,不配吃饼。这也潜移默化地养成了徐世昌人穷志不穷的性格与追求。
徐世昌认识袁世凯之前,在当地乡里当家庭教师,养家糊口。徐世昌既当教师,又在县里当刀笔吏,但其处境仍然非常艰难和贫寒。
袁世凯遇到徐世昌的时候,大概是在1879年3月,正值徐秀才穷困落魄之际。
一天,他听说有一个叫袁世凯的人组织了文社,喜爱结交文人墨客,给学生教完课后,便也来凑凑热闹。
如果不是后来袁某人在历史上把自己名声搞臭了,袁、徐二人见面,那真可以说是引领民国开国的两大人物的会面,是“划时代”的大事件。这么说虽有些夸张,但后来他们两人都当过民国的大总统,这两巨头的第一次会面,说得大一点,也不太为过吧。而且,他们二人的联手,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改变了风云激荡的民国史进程。
如果替老袁从心里说一句评价徐世昌的话,那就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因为他二人在后来的政坛上相互援助、性格上相互补充、生活上相互照顾,纵使达不到管仲和鲍叔牙的情谊,但也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
不过此时,袁与徐之间毫无关系。很久以后,他们才知道,原来一切早有定数。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冥冥之中已做了巧妙安排。
袁、徐二人见面寒暄过后,交谈之际,二人都甚觉惊异。袁世凯看徐世昌虽然落魄,但胸藏锦绣,满腹经纶,必不能久居人下;徐世昌看袁世凯虽是富家子弟,但胸怀大志,“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早晚是个人物。
十室之邑,必有忠士;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两个人是越谈越投机,越谈越对脾气,据说达到“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的程度,互相敬服,成了发誓“永不相负”的换帖兄弟。
二人结为兄弟,不知有没有另外一重因素在内:袁世凯在自家兄弟中排行老四,他有个早夭的大哥叫世昌,这时他遇到徐世昌,估计心理上,首先就有了一种亲近感,所以才能脾气相投。仿佛前尘往世中的偶然相视一笑,就注定了在今世相遇的那一刻非你莫属。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易经》中的话说得对极了。
都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一般读书人都互相看不上眼。但能让后来的两榜进士、翰林徐世昌如此折服,袁世凯文化功底可想而知,肯定不是许多书上所描述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而袁世凯是怎样看待徐世昌的呢?袁在后来发达时说过:“天下翰林真能通的,我眼里只有三个半,张幼樵、徐菊人、杨莲府,算三个全人,张季直算半个。”
张幼樵,即张佩纶,李鸿章的女婿,张爱玲的爷爷。徐菊人,即徐世昌。杨莲府,即杨士骧,此人于今天的人们心目中并没有太多印象,但他曾紧随李鸿章、袁世凯之后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对他的才华极为欣赏,称“文字机变能应卒莫如杨君者”。张季直,即南通状元张謇,考上状元后又下海经商,近代著名的实业家,当过袁世凯的老师。
此时,徐世昌穷困潦倒到连北上应试的钱都没有,袁世凯听说后,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
袁世凯这个人,不仅做事是大手笔,花钱也是大手笔,以后你还会多次看到他怎样花钱,确实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概,看他花钱、送礼,简直就是一个爽。
徐世昌,好风凭借力,送他上青云,先中举人,又在1886年中进士。
而袁世凯呢,两次考公务员的失败,促成了他彻底放弃从科举考试进入仕途的想法。盛怒之下,他烧毁了全部诗文,决心走出项城,寻找适合自己的出路。
说白了,就是背起行李,出去找工作。
相逢邂逅意相投,义结金兰乐得俦。此日纵然贫富别,他年功业并同优。
几年的慷慨好施,袁世凯丰厚的家产已经所剩无几。以传统的社会观念,袁世凯这种行为定被视为败家,其实不然。有的人,能花钱也能赚钱,“开源”要比“节流”厉害得多;更有的人,他要是有一百块钱,他敢一下子就花出九十九块钱铺路,这样的人,多半是个狠角儿!
袁世凯从此走上一条异常艰苦的道路,开始了他南北奔波、颠沛流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