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路运动
就在形势乱成花果山一样的时候,亲爱的摄政王同志又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使出了一记“绝杀”的怪招:铁路国有!民众的情绪终于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了。
这件事的严重性,通俗地说,就是载沣设咨议局把权力分给了各省,然后本着公平竞争的精神,放着裁判员不当,非要以运动员的身份穿着短裤背心赤膊上阵,和各省抢利益。老百姓很不耐烦地一脚把这位运动员踹得嗷嗷直叫。
近代中国人对西洋的玩意一直采取拒斥态度。1880年,李鸿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争取到修建从唐山到胥各庄(唐山丰南的一个镇)铁路的权利。但是,中国第一条铁路修成后,却被人说机车直驶,会震动东陵的龙脉,只得改用驴和马来拉着沉重的铁皮,蹒跚地行走在铁“马”路上。
1894年甲午战争和1900年庚子事变后,铁路开始逐渐被人重视起来。
清末的铁路政策大体上经历了合股官办(国家筹集资金)、商办与路权国有这三个阶段。
但是,晚清因为巨额的赔款,国家财政早已亏空,即使是国家筹集资金,也不足以应付铁路的修建。没办法,只得向外国借款。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中国铁路权利严重流失、受外控制等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清政府便鼓励民间投资和有实力的商人集资来修建铁路。
要实现商办铁路,就必须收回由外国公司发行的铁路股票,于是,这就出现了“收回路权”运动。始料未及的是,在洋人的宰割下,这种收回路权付出的代价是相当大的。
然而,轰轰烈烈的收回路权运动,多数是出于激进的民族主义情绪,而要想真正修建铁路,民间筹集的资金数额是远远不够的,人才和技术也非常缺乏,加上各商办的铁路都各自为政,根本无法有效协调。更要命的是,商人永远是以利为先,他们忽悠民众的目的是为了让铁路给自己带来巨大利益。人民是没有能力控制铁路的,只有有钱人才能控制。
这种局面到了1908年的时候,已经非常严重。互相扯皮式的铁路修建,使中国的铁路建设大大滞后,“半拉子工程”“豆腐渣工程”也时有出现,这与清末新政改革的初衷相背离。
清政府认为,如果这样下去,国家的铁路和交通建设就会越来越落后。于是,朝廷开始考虑铁路应该收归国有的策略,由国家出面,从整体上规划,从全局上考虑,修建适合国家和民众需要的铁路网。但是,因为政府没钱,必须要向西方借钱,还要聘请西方技术人员,这样又怕铁路权利受西方控制,朝廷是进退两难。
从当时世界各国的实际情况来看,铁路国有也是各国通例,单纯从政策角度来看,这应该是一项不错的措施。
几经考虑之后,清政府决定实行铁路国有政策。
但是做任何事、出台任何政策,都要讲求时机和火候。清政府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铁路国有政策的提出,发生在人民对政府的信任产生严重危机之时;而摄政王上台以来的一连串用人之道,使人们宁可相信铁路国有是摄政王“与朝争权”“与民争利”的私心作怪,绝对联想不到他还有什么好心;没有妥善地协调好各种关系,没有用钱来弥补商办铁路的损失,直接动用权力大大咧咧地宣布“国有”,实在是一招臭棋;这个时候,各省都设立了维护各地方利益的机构咨议局,从法理上,地方已经具备了足够抗衡中央的舆论工具和权力工具。
今天,当我们回头看这段历史时,我们发现,摄政王载沣的各项新政措施,简直就是把所有的有利条件全交到对方手里,自己再从容地挖个坑,乐颠颠地抱着自己的皇帝儿子往里跳。真不知道应该用“坑爹”来形容呢?还是用“坑儿子”来形容?
1909年6月6日,张之洞代表清朝政府与美、英、德、法四国银行签订了借款合同,总计借款550万英镑,利息五厘,准备修建湖广境内的粤汉和川汉铁路。
张之洞担任过多年的湖广总督,在任期间留下了不错的政绩,颇得湖广官民的信任,在朝廷中也是元老级的人物。因此,由张之洞出面,对粤汉和川汉铁路进行国有化改造与修建,在正常情况下本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举措引起了相关咨议局和民间铁路会的激烈反弹。就在铁路国有事宜搁置下来、大家互相协商的时候,1909年10月,在民间有着较高威望的张之洞却病逝了。
朝廷内部再也没有能让士绅、百姓依赖和信服之人。剩下的全是少年权贵,只会争权夺利、只会当官、不会做好事。
借给清政府巨额钱款的各国银行,生怕这笔买卖做不成,联合起来向清政府施压,要求政府履行承诺,否则就是违约。
就在清政府在铁路政策上犹豫不决、既怕民间的强烈反抗又怕列强的讹诈干涉的时候,1910年7月,一位叫盛宣怀的坚定主张铁路国有的官员接任了邮传部尚书。他从非常专业的角度,向摄政王阐述了铁路由民间商办带来的一系列弊端,诸如互相推诿、争权夺利、空喊爱国实则误国等,让本来对此一窍不通的摄政王都听得明明白白。他终于下定决心,一改自己以前优柔寡断的形象,决定铁路必须国有,责成邮传部、度支部和外务部一起把这件事办好。
与此同时,一个叫石长信的人又想出了一个聪明的办法,让摄政王加速了铁路国有的步伐。石长信提出,应该把全国铁路划分为“干线”和“支线”两种类型,主干线由政府兴办,各支线由各地绅商集股兴办。
这个“抓大放小”的主意太好了,纠缠在摄政王头脑中快两年的事,一下子茅塞顿开。
蝎子教徒弟——就这么着(蜇)了!杀猪砍屁股——定(腚)下来啦!
很快,清政府宣布,按照干、支分开的办法,干线实行铁路国有政策,支线由商民量力酌行。
紧接着,由盛宣怀出面,与英、法、美、德的银行团缔结了借款合同。
而对四川的铁路,让民众最不能接受的要命一招是:四川川汉铁路公司的资金一律由政府换发国家铁路股票,不退还现款!这不是用空头支票、用国家的废纸来换百姓的血汗钱吗?
1911年5月,本来是商办的川汉铁路被宣布为国有的上谕到达了成都,立即引起一番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结果是,以青年学生和下层士绅为主的激进派战胜了温和派,他们把向洋人借款修路视为丧权辱国的卖国契约,各家报纸纷纷加以评论,普通民众的反抗情绪被迅速点燃。群众提出“杀盛宣怀以谢天下”“路存与存,路亡与亡”的口号,形势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程度。
四川护理总督王人文深切地感受到民众的激烈对抗情绪,两次上书朝廷,请求暂缓实行铁路国有,两次被驳回。
摄政王终于硬气了一回。
被史学界称为“屠夫”的赵尔丰就任四川总督后,也发现形势的严峻,他也上书请求再考虑一下铁路国有的政策,能不能别这么急,老百姓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头。
摄政王严厉地责问了赵尔丰,朝廷派你去是干什么的,连群体性事件都处理不了,要你有何用?责令赵尔丰立即解散群众,切实镇压。
摄政王又硬气了一把。
赵尔丰,载沣,“丰”上加“沣”,这把火想不烧旺都难!
一品大员被逼无奈,只能忠实地执行清廷的旨意。赵尔丰召集各营军官训话,部署弹压保路风潮。9月6日,他以到督署看邮传部电报为由,将应约而来的咨议局议长蒲殿俊、罗纶等9人诱捕。
消息传出,群情激愤,保路同志会组织大批民众到督署前请愿,要求释放蒲殿俊等人,遭到卫兵排枪的射击,造成震惊全国的“成都血案”。
四川各地群众揭竿而起,围攻成都,局面已经完全失控。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如果没有咨议局煽动情绪,群体性事件不会如此成气候。
这个时候,保路运动“风起云涌”!
20日,朝廷令端方率湖北新军第八镇第十六协第三十一标及三十二标一部,即率领两个团的新军,经宜昌进四川前来镇压。
这正是,天下已治而蜀未治,天下未乱而蜀先乱。
有“九省通衢”之称的武汉兵力骤然空虚,就像高手较量时,一方的软肋露出来、等着对方来捅一样,就像少年郭靖用小刀扎进“铜尸”陈玄风的肚脐眼儿那样简单……
恰恰就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了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