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
梁士诒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冷静地分析了形势,他发现,目前有一招可以缓解,那就是抓住袁世凯当下最想解决、最看重的事,就是君主立宪问题,也就是拥立袁世凯当皇帝。
梁马上召集交通系的骨干开会。梁士诒提出:“目前交通系之窘境,唯有支持君宪,方可取消参案,否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在大家的纷纷议论中,梁士诒干脆说得更明白些:赞成帝制不要脸,不赞成就不要头。要头还是要脸,你们自己看着办。
答曰:要头。吃饭的家伙不能丢啊。
在这种情况下,由梁士诒组织的全国请愿联合会于9月19日在北京安福胡同正式成立。主观上,这是交通系的一种政治自救运动;客观上,它大大地推进了袁世凯称帝的进程。
梁财神出马就是不一样,除了发表宣言、拉拢名人,更有轰动效应的,便是组织各界请愿团,口里还呼着口号:“变更国体,唯我民意!”“君主立宪,造福万民!”
请愿团体名目表:
人力车夫代表请愿会——北京人力车夫发起。
乞丐代表请愿团——北京乞丐发起。
妇女请愿团——安静生所发起。
公民请愿团——各省官吏用本籍公民名义组成。
筹安会——杨度等发起。
筹安会请愿代表团——筹安会各省代表组成。
商会请愿——北京商会冯鳞霈、上海商会周晋鏣等发起。
教育会请愿团——北京梅宝玑、马为珑发起。
北京社政改进行会——恽毓鼎、李毓如发起。
旅沪公民请愿团——陈绍唐等发起。
这些请愿团,各行业、各阶层,眼花缭乱,应有尽有。
紧接着,在梁士诒和段芝贵的策划下,商界请愿会、学界请愿会、各省请愿会、妇女请愿会等等,都来请愿。凡是来参加请愿的,费用全部由交通系买单,有的还有特殊补助和小费。
一时之间,梁士诒主导的全国请愿联合会的风头,把杨度的筹安会彻底盖下,谁让秀才们没有钱呢。而且,梁士诒重新得到袁世凯的信任,叶恭绰也得明令复职。
在梁士诒的运作下,中央大员除黎元洪、段祺瑞等人不理之外,其他的人是争着喊着向前挤。段芝贵更是联合张作霖、倪嗣冲、陈宧、汤芗铭、阎锡山等人,发出所谓“十九将军联名劝进”通电,把这场帝制运动推向了高潮。
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到底是下属发自内心的自愿行动呢?还是袁世凯整局棋的一个组成部分呢?
为了理解这个问题,这里暂时打断一下,我们先来分析一下袁世凯这样的领导做事的套路:
先暗中确定一个目标(譬如:君主立宪制),然后让自己管理之下的机构来“充分讨论”,把好处说足,把理论摆明,把道理讲透。再然后,则运用民意代表来代表民意。这样,上层、中层、基层的意见都有了表达的机会,集中起来,便是领导想要的。
其实,这个套路只是表面上的,内在的东西,还有许多奥妙之处。
许多人说,有权力的人做事,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发个命令不就得了吗?
错,大错特错。
权力滥用,那叫强奸民意;权力善用,那叫顺应民意。
权力绝不是无所不能,权力要发挥最大威力,单纯由自己一个人赤膊上阵是不行的,那叫匹夫,那叫“一人敌”之术;权力的最大威力发挥,不仅由自己来用,而且是有无数的人在后面支撑着你用,尤其是“群众”支撑的力量,那才叫“万人敌”之术。
这样,你才会明白袁世凯在走向君主立宪道路时,为什么要吸取各方面的意见了吧?不是“我”要实行君主立宪,是人民群众的呼声。
下面,我们来欣赏一下部下的意见,以及民意。
劝进最早的,是湖南将军汤芗铭。8月25日汤芗铭在给袁的电报中说:“伏望我大总统俯从民意,速下一尊,申数千年天泽定分之大义,慰亿万苍生一心一德之归诚。倘怀私意之徒公然阻挠救国之计,誓当为王前驱,除此公敌。”
第七师师长张敬尧,他的想法比较简单,正符合普通人对领导、对权力的粗浅认识,尤其符合丘八的特征。就在梁士诒组织全国请愿联合会时,张敬尧说:“大总统高升皇帝,只要下一道上谕,谁敢造反就砍下谁的脑袋来!干吗来闹这些讨论、请愿的把戏!”他的确是要思考一下领导做事的套路了。
袁世凯听后大发脾气:“这老粗简直是胡说八道,他懂得个屁。”
山西阎锡山说:“锡山忝为军人,苟利于国,艰险不避,誓当尽忠报国。”
东北张作霖说:“东三省人民渴望甚殷。关以外有异议者,惟作霖一身当之。内省若有反对者,作霖愿率所部以平内乱,虽刀斧加之,亦不稍怯。”
拍领导马屁,和给领导送礼一样,给领导送啥,领导不清楚,可要是谁没来送,领导可记得清清楚楚。
全国各地的请愿团以及自己的许多部下,尤其是十九个将军联名劝进,争着向袁世凯表忠心,正当请愿活动搞得轰轰烈烈的时候,袁世凯注意到,有两个重量级的人物没有来电:一个是袁的嫡系大将冯国璋,一个是辫子军统帅张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