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黄盖和蒋干”

第二天早晨，蔡锷盥洗已毕，乘车上班，忙乎了一阵子，把主要公务简单交代完毕之后，直奔总统府，求见总统。侍官说总统昨晚办公到深夜，现在还没起来。蔡锷故作懊丧状，告诉侍官：“我有要事面陈，倘总统起来，即烦禀报，请立传电话，召我到来。”然后就走了。

老袁起床后，听得禀报，就命人打电话到蔡的寓所。结果在这里值班加监视的卫士回报：不得了了，蔡将军与夫人殴打起来，将军连打带踹，夫人又撕又咬，家具都砸了，别人还插不进言。

戏台之上，周瑜、黄盖已然出场，苦肉计正式上演。

老袁，洗脸刷牙之后，赶紧来看戏哦！

正巧王揖唐、朱启钤进谒总统，袁世凯让二人前去蔡公馆查看情由。

二人来到蔡家，吓了一跳。只见蔡锷正在“握拳舒爪，切齿痛骂”，夫人“披发卧地，满面泪痕”。

蔡锷见二人进来，怒气未消，向二人说道：你们俩不要笑话，家里的丑事让你们撞见，我也不背着你们了。你说，名公巨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八大胡同哪个名妓没被包养？我只不过忙里偷闲去了几趟云吉班，结果可倒好，这个泼妇一天到晚在耳边聒噪。平常我就忍了，可今天她居然还动手敲桌子砸镜子的，不光是家里的砸了，这个贱人还把凤仙住处给砸了，把别人家里弄得跟强盗打劫似的，实在可恶，我看她就是肉皮子发紧。

说罢撸胳膊卷袖子还要冲上前揍，被二人扯住。

松坡你也真是，女人的话能听则听，不听就装聋过去了，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这边拉住松坡，那边蔡夫人开始撒泼，向二人哭诉：枉我跟了他一二十年，平常倒也不错，可是自打迷上个小狐狸精，非要把我活活打死，好叫那狐狸精进家门来享福。这个没良心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二人又来劝蔡夫人：夫人，您也少说两句吧。

蔡夫人不依不饶：我已经被他痛打，身上全是伤痕，再这样下去，我不气死也得被他打死。他张口离婚，闭口离婚，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打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现在我就回湖南老家，省得碍眼。

言毕，号啕大哭。

王、朱二人仔细一看，可不是吗？蔡夫人面目青肿，且间有血痕。松坡你也太狠了，你是日本军校毕业的，一身武功全用到这儿了？

朱启钤边叹边劝：你们夫妻二人啊，暂时不便同居了，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吧。松坡啊，你让她回乡下待些日子吧，或许更好些。结发夫妻，总要顾点情面，赡养费不能少了人家的。你是男人，要大度啊。

蔡锷说：我听大哥你的话，只是便宜了这婆娘。

蔡夫人在里屋继续演戏：我现在就要回家。

蔡锷继续斗嘴：回便回，谁怕你不成。

随即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刷”地扔向里屋：滚，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王、朱二人赶紧把钱捡起送给蔡夫人，这边拉着蔡锷说，女人家出门，要收拾一番。总统找你议事，咱们赶紧别误了公事。

三人连拉带拽地离开了蔡家。

经此一番打闹，又经王、朱二人亲眼证实，袁不得不信蔡家失和。他批准蔡夫人带着老人孩子离开北京，回湖南生活。

蔡锷浑身一阵轻松。下一步自己出逃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不过，为了假戏真做，骗过袁世凯，夫人可能真被自己出手打得挺重的，私下暗暗心疼。

料理完私事，王、朱、蔡三人在总统府商议公事，袁世凯主要是询问国民代表大会的进展。朱启钤说按日陆续接到各省通电，筹备选举投票已见端倪。袁世凯话里有话、用眼睛瞟着蔡锷说：省份近的容易些，就怕边远省份一时不好处理。

王揖唐明白总统之意，赶忙接过话头对蔡锷说：省份最远的，莫如云南。而云南是松坡的治下，且云南都督唐继尧是松坡的老部下，这件事如果松坡出面，一定能够圆满。

蔡锷满口答应，没有任何问题。自己亲自到电报局，发出八个字“帝制将成，速即筹备”，发给云南的唐继尧。

这八个字，既符合电报的字数要求，又模棱两可。你认为是筹兵讨伐、速作准备，也行；你认为是大力支持总统当皇帝也行。其实蔡锷与云南方面一直有人牵线联系，这封电报就是告诉唐继尧做好打仗准备。

事实上，蔡锷在京期间，借着云吉班，私下与反帝人士会过多次，与自己的老师梁启超也有碰面。虽然袁世凯的密探一直盯着蔡锷的举动，但是在八大胡同这个特殊场所，加上小凤仙的掩护，蔡锷到底还是与外界有着密切的联系，云南唐继尧那里，更是盼着蔡锷的归来，举起反帝的大旗。

蔡锷的目的，便是为四万万人争人格，自己的安危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在袁世凯和袁克定等紧锣密鼓地筹备帝制期间，袁世凯派往上海的心腹大将郑汝成被刺身亡，老袁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更是加紧了对各路“诸侯”的监视。

袁世凯毕竟不是小孩子，蔡锷的夫人离开京城，总是觉得心里不落底，他还是不相信蔡锷。恰好此时部下禀报，各省筹办政治会议的投票，唯独云南省没有回音。这是蔡锷的治下，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举动？

袁世凯决定听从部下建议，派人趁蔡锷不在家时，潜入蔡家，仔细查找是否有可疑电文和其他证据。

步军统领江朝宗在蔡锷的大戏中扮演蒋干角色，他和警察厅长吴炳湘不敢怠慢，选派干练而信得过的军警宪特，查准了蔡锷夜宿云吉班，化装成蒙面大盗的样子，进入蔡家，吓得仆役不敢乱动。一群蒙面人翻箱倒柜，折腾大半天，把怀疑可能有问题的文字资料带走，外加与蔡锷联系最频繁、最亲密的小凤仙的照片。

蔡锷如此心思缜密，家中怎么可能留下把柄？江朝宗等人搜走的，多数是情词艳语，外加小凤仙的私房照而已。蒋干盗书，能盗走真东西吗？不过是戏中有戏罢了。

蔡锷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对方入了戏，自己就将戏就戏。只身来到总统府，请总统给个说法。既然这么不信任自己，要么就杀，要么就放他出京，不在这里受这个窝囊气。

这事儿自然用不着总统给说法，江朝宗等紧着上前说案子已破，是几个贼人潜入蔡府，幸好破案及时，现在原物归还。

有人还夸了一下照片中的小凤仙很是漂亮。

袁世凯给负责安全保卫的一干人等严厉警告，说下次蔡将军府要再出现如此不安全的事件，定拿他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