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袖有所思
初步品味一下“大头”(袁世凯)的集中权力,再来体会一下“大炮”(孙中山)于二次革命后的集中权力。
讨袁失败后,孙中山来到日本,静下心来,对此次革命进行了深刻反思。
讨袁为什么失败?革命的军队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
孙中山认为,这是因为国民党内部不和,一盘散沙;党内思想混乱,组织严重不纯。“非袁氏兵力之强,乃同党人心涣散”,国民党已不能领导革命继续前进。
国民党的军队主要被各地方实力派控制,孙中山、黄兴等人无法做出全局的部署,更无法统一行动。二次革命发动时,南方诸省仍然是观望的居多。
国民党籍的国会议员与党中央并不是一条心,革命发起时,还有些国民党议员甚至指责国民党军队破坏和平建设。
宋教仁创立的国民党,是完全采取西法、主张阳光参政、和平竞争的议会政党,这种党组织的建设原则,没有严格的纪律,非常松散,党组织的战斗力也不强。
这种政党模式,适合国家步入正轨后的和平建设,适合国家基本制度确立之后的建设,却不适合革命时期,不适合国家和民族危亡时期,不适合受到外敌入侵时期。
孙中山认为,自从同盟会被宋教仁改组为国民党之后,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纪律全无。因此决心从整顿党务入手,重组新党,拯救革命。他准备把老国民党改造成新党,叫作中华革命党,中华革命党要求必须无条件拥护一个有绝对权威的领袖。
孙中山曾在1902—1903年间就创立过中华革命党,但创办的具体时间地址不详。中国同盟会成立之后的1910年,孙中山在美洲及南洋也曾重建中华革命党。此时以讨袁为己任、以建立真正民主共和国为目标的孙先生,又一次重建中华革命党。
此次把老国民党改造成中华革命党,孙中山特别指出:
一、革命必须有唯一(崇高伟大)之领袖,然后才能提挈得起,如身使臂,臂使指,成为强有力之团体人格。
二、革命党不能群龙无首,或互争雄长,必须在唯一领袖之下绝对服从。
三、我是推翻专制,建立共和,首倡而实行之者。如离开我而讲共和,讲民主,则是南辕而北其辙。忠心革命同志不应作“服从个人”看法。一有此想,便是错误。我为贯彻革命目的,必须要求同志服从我。老实说一句,你们许多不慬得,见识亦有限,应该盲从我……
四、再举革命,非我不行。同志要再举革命,非服从我不行……我敢说除我外,无革命之导师。如果面从心违,我尚认为不是革命同志。
1913年9月27日,孙中山亲自拟定入党誓约,规定入党者须绝对服从其领导,无论资格多老,皆须重立誓约,加按指印。入党者要喝血酒,要歃血为盟(后代史家称此举有会党气息,而不是政党风范)。至1914年四五月,先后入党者达四五百人。
1914年7月8日,孙中山在东京召开大会,正式宣告中华革命党成立。
中华革命党和同盟会一样,都设本部于东京,推选孙中山为总理。本拟举黄兴为协理,因黄反对立约按指印,并在策略上与孙中山存在分歧,拒绝入党而虚其位。本部设总务、党务、军务、政治、财政五部,由陈其美、居正、许崇智、胡汉民、张静江分任部长。
然而,中华革命党的成立,并没有达到中山先生的预期目标。由于规定入党人须于署名下盖指模,以及按党员入党时间不同享有不同权利的规定,引爆了党内许多人的强烈不满,尤其是以黄兴、李烈钧为代表的老同志,认为“前者不够平等,后者迹近侮辱”。
结果,黄兴远避美国,而“中华革命党成立,开总理选举会时,到者仅得八省,这和同盟会成立时有17省人士参加相差甚远。可见当时中山先生服从个人的要求只有少数人士能够接受,曾任都督而参加中华革命党者,只胡汉民、陈其美两人……”
中华革命党后来的发展也不尽如人意。革命党把武装讨袁放在首位,自1914年7月至1915年12月,在中国南方各省先后发动大小武装起义四十多次。但由于起义忽视了民族主义,组织上又采取个人绝对服从主义,军事上实行脱离人民群众的冒险主义,终于没有取得护国战争的领导权。1916年7月护国运动结束后,中华革命党宣告停止一切党务。1919年10月由孙中山改组为中国国民党。
中华革命党的经营,陈其美出了大力。
陈其美不仅用入党的实际行动支持了孙中山,更在黄兴赴美后,他发出了《致黄克强劝一致服从中山先生继续革命书》,信中提出了政党政治的一种“新理论”,深受孙中山欣赏。
在这封信中,陈其美创造性地把一个政党划分为两个群体,一个是先知先觉一贯正确的党魁,一个是包括黄兴和他自己在内的后知后觉的众多党徒。
陈其美提出:过去我党事业的失败,是因为中山先生的理想造成的吗?错,那全是因为没有按照中山先生理想去做!凡是按党魁意见去做的,就一定成功,凡是未按党魁意见去做的,则必归失败。今天我们再不能误认为中山先生的主张只是一种理想而不追随,这样将来是追悔莫及的,因此,党员对党魁“绝对服从”为“当然天职”。
孙中山特把此信作为附录收入《建国方略》,可见此信深得中山先生之心。而日后重新出现在中国政坛的国民党,孙中山在其党章中明确规定:“总理有全权总揽本党一切事务”,“总理对于中央执行委员会之决议,有最后决定之权”。
孙中山从理想走回了现实,从权力分散走向了权力集中,这就是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的失败给孙中山留下的宝贵经验教训。
从袁世凯和孙中山共同选择了集中权力这件事上,我们不难得出一个基本判断:
从清朝灭亡、中国社会的巨轮由皇权转向共和开始,到袁世凯的集中权力和孙中山改党造党,中国社会的巨轮又一次掉转方向,这也正式宣布了第一阶段美国式民主共和政体实验的失败。
写到这时,忽然有一句不相干的对联映入脑海:
吕道人真无聊,八百里洞庭,飞过来,飞过去,一个神仙谁在眼?
范秀才更多事,五千年乡国,什么先,什么后,万古忧乐太关心!
又想起托克维尔的一句警告:“没有充分准备的人民自行动手从事全面改革,不可能不毁掉一切。”
不觉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