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与留
朝鲜主动出招了。
朝鲜国王派出徐相雨带国书来到北洋大臣和总理衙门处辩诬,说是与俄国并无相互往来之事,都是袁世凯听信小人之言,胡编乱造出来的。徐相雨又咬牙切齿地陈说袁世凯平日在朝鲜的跋扈之状,请总理衙门撤换袁世凯,以维护两国友好关系:
这个年轻人在朝鲜,大事小情啥都管,弄得我们没法办公了,请天朝上国看在我们多年交往的情分上,撤换掉这个人吧。
幸亏袁世凯的内线、亲清派的闵泳翊把朝鲜想致沙俄的盖印公文偷出,送给了袁世凯,袁世凯又转给了李鸿章。人证物证俱在,使朝鲜不敢再无理取闹,朝廷遂各打二十大板,又让李鸿章训诫了袁世凯的处事毛躁,事情得以平息。闵泳翊在朝鲜国内也待不下去了,跑到了天津。
按下葫芦起来瓢,没有做成生意的沙俄,对袁世凯恨得牙根儿直痒痒:谁断了我的财路,我就要断了他的生路。
沙俄知道袁世凯是李鸿章的亲信,如果没有强力的国际干涉,显然不能达到让袁世凯离开朝鲜的目的。
沙俄利用各国公使对袁世凯在朝鲜所作所为的不满,唆使各国公使开会,推举美国公使报告美国政府,让其电达清廷。恰好这时又发生一件对袁世凯不利的事,闵泳翊逃到天津后,向李鸿章请求保护,李鸿章没太在意这件事,没重视,也没厚待,闵泳翊便怀恨在心,跑到英国,逢人就说,那封密函是袁世凯伪造的,欧洲报纸一片哗然。
那个时候,老美还是蛮实诚的,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美国政府正式向清廷总理事务衙门诘问此事。
总理衙门立即致函李鸿章,要他重新物色人选,撤换袁世凯,回复美国公使照会。
李鸿章心知肚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极力为袁世凯开脱,并直接向总理衙门指出,美国此举,系受沙俄指使。沙俄之所以起劲地喊,是因为袁世凯的存在,让他们没能拿到想得的利益。
按照“凡是敌人赞成的我们就反对,凡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的原则,袁世凯也绝对不能撤换,这恰恰说明袁世凯做得好,触到他们的痛处了。他们要是都高兴了,那肯定是损害了我们的利益,我们就该不高兴了。
李鸿章心里想,再者说了,这是我的人,你说换就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怎么给你个棒槌你当针,给你片云彩你还真要下雨是咋的?
沙俄看此计没有奏效,越发来劲儿鼓捣,把目光转向了英国。
当时有个英国人,朝鲜准备聘他当顾问,因为袁世凯的阻挠而没成,因此他对袁世凯也心怀怨恨。沙俄怂恿这个人回英国鼓动英国政府出面干涉。英国政府向清朝驻英公使交涉,驻英公使倒是没答应。
表面上乱哄哄的同时,沙俄加紧了与朝鲜勾结的步伐,加大了与袁世凯抗衡的力度,还想重新与朝鲜订立密约,准备在袁世凯驻朝三年期满时实行。不过,俄国公使不争气,事情做得并不利索,消息外泄了,连日本人都知道了,日本因此对沙俄大为不满。
说好了的,大家共同进退,利益共享,你怎么背着我们偷偷地搞小动作?
袁世凯吃了一次受人捏造的亏,这回学乖巧了,自己先不主动奏报,而是把消息放出去,经由在日、朝经商的西洋人四处流传,北京、上海的英文报纸也刊载了此事。
让你们主动来找我,不是我非得主动揽事儿。
果然,听到消息后,李鸿章命令袁世凯密查。
关于事情的真相,袁世凯早就备好了条陈。呈给李鸿章之后,他还趁机写了一封意味深长的密信。一面说沙俄确有此举,一面动情地陈述自己三年来的兢兢业业,却正是因为这样,才招致了朝、俄、日的怨恨,他们视自己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所以才屡次受到诬陷。那么,在这三年驻朝期满之时,您还是另派高明吧,我可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李鸿章再一次向总理衙门保奏,说袁世凯是人才难得,出使四方,不辱君命,办事得宜,目前还没发现能有人可以替代得了他。总理衙门也不好拂了李大人的面子,你说行就行,加上李鸿章三番五次地保奏,于是仍留袁世凯为驻朝钦差大臣,加二品衔,赏以道员升用。
人可能真是要经风雨、见世面,才能使自己大大进步。经过此次波折,袁世凯的外交本领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外国公使面前,他已经变得更加圆滑乖巧了,管理才能也有了新的提高。
在朝鲜重新任事的时候,少了几分以前的急躁,多了几分在年轻人身上少见的沉稳。朝鲜不闹了,驻朝鲜的各国外交使节也和袁世凯有了正常的往来。
袁世凯在朝鲜期间,没有辜负他“总理交涉通商大臣”的头衔,一面鼓励华商来朝投资,使华商在朝超过了日商;一面设立商务机构,管理商业事务。同时又租轮船往返于仁川与上海之间,打破日本人对中朝商贸的垄断。
三十岁左右,他成了名满东洋的颇有影响的人物。
本来官员一般都是三年一个任期,干不好就被撤换,但袁世凯却干了三个任期。
只是,在这几年暂时的平静之后,更大的暴风雨就要来临。
经过了十年的力量积累,日本做好了侵略朝鲜和进攻大清的各项准备,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这个时机很快到来了。
袁世凯驻守朝鲜的日子,也即将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