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吃黄连

    政治这东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袁世凯让秘书把这些通电文稿都拿过来,准备认真研究一番,仔细地捕捉字里行间表达出来的信息。他从不看那些表面文章,而是要从泛泛而谈中寻找那弦外之音,这样才能分清谁是自己人,谁在浑水摸鱼。

    不过还好,下面的人都比较聪明,基本上没有人为国民党说好话。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该到重点了。

    伯仁必须死,但不能由我来杀他,必须找到这个能杀他的人来动手。

    既然国民党主要领袖都被通缉,国民党的议员们已经没有了任何本钱与之抗衡。要是乖乖听话还好,一有异心,立即诛灭。这就是袁世凯早就设好的逻辑终点。其实,即使没有异心,袁世凯也不会让国民党再存在下去了,他绝不会让任何威胁到自己权力的力量在身边存在。因此,必须要想办法把国民党定为非法组织!

    袁世凯要杀人,还要个陪绑的,但不能由自己动手。所以,必须由另一个有权力的人来代劳,他想到把国务总理拉进来。只有总理签字,这才更显得有分量。你看,按程序来说,是总理提出,我来同意,这就是民意,没办法。

    11月3日上午,袁世凯在总统府内设好套子,约内阁总理熊希龄前来议事。

    熊希龄进来后,刚往桌前一坐,正面带微笑准备汇报情况,突然间,他脸色变了,因为,他看见了在袁世凯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摞卷宗,是前司法总长许世英调查避暑山庄盗宝案的有关材料。熊希龄知道这是关系自身的事,当下便坐立不安。

    要命的证据要用在节骨眼儿上。就像一个人拿枪,咣地一枪把子弹放出去了,这不可怕,怕的是,他不发射,子弹就在枪里,枪口挨个对准大家,你不知道他要射向谁,这才是最恐怖的事。

    原来,熊希龄在当总理前,曾任热河都统。热河是清廷的行宫所在地,行宫里面珍宝无数,古玩字画,珍珠翡翠,应有尽有。历任都统来的时候,都要点验,然后大肆侵吞。

    熊希龄担任热河都统以后,因正值库仑蒙匪叛乱,他看到行宫古玩盗卖严重,加之房屋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为保护这些珍贵文物,连续两次呈文袁世凯,要求修整行宫和整理陈列文物,并建议将文物装箱运往北京,作价卖给民国博物馆。

    袁世凯批准了。熊希龄在修理行宫的过程中,由于经费紧张,在袁世凯首肯之后,从文物中选了十多件贵重的器皿变卖,充当修缮经费。

    但是,袁世凯一面支持熊希龄,一面指使这里的其他前清内务府官员暗中监视熊希龄。这些官员脑子多灵活呀,把自己偷的、以前丢的各种东西,统统算到了熊希龄的头上,里外加起来说是少了200多件。这样一来既达到了袁世凯的目的,也达到了盗宝人的目的,只是苦了熊希龄。

    袁世凯故意压置不理,其实是留待以后准备随时拿到熊希龄府上安装定时炸弹。

    待熊希龄组阁完成、国会选他为正式大总统之后,熊希龄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他突然打出这张王牌。

    袁世凯一看熊希龄的脸色,就知道震慑的目的达到了。亲热地说,秉三(熊总理字秉山)哪,你最近是不是太累啦?脸色不大好,可要注意身体啊。你要是累倒了,国事谁来替我分忧啊?

    客套完后,袁世凯直奔主题。

    国事如此之乱,皆因国民党人处处掣肘,太令人痛心了。我国现在是责任内阁制,不把国民党人这个障碍给消除掉,内阁也不能很好地执行职责,总统的权力也没法有效行使。为今之计,要想把国家治理好,非得解散国民党不可。这是我的意见,总理,你看呢?

    熊希龄马上同意,签字,解散国民党,必须地。他们先在国内挑起战争,又在宪法问题上继续发难,这能不解散吗?

    说办就办。

    1913年11月4日,在军政执法处(相当于明朝东厂、西厂、锦衣卫的角色)的指挥下,北京军警包围了国民党北京支部,第二天又包围参众两院,共计收缴国民党议员的证书、徽章300余件。

    袁世凯计算了一下,剩下的两院议员仍然符合法定人数标准,这不行,坏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绝,免得他们还有机会继续开会来与自己对抗。于是,又命令军警追缴湖口起事前已脱离国民党籍和跨党的议员80余人的证书徽章,两次总共取消438人的资格,超过了两院议员的半数。这回自己才安全了。

    那个鼓捣了很长时间的宪法起草委员会,因为20余名国民党议员被取消资格,外加数人辞职,宣告解散,这标志着天坛宪法草案的流产。

    11月14日,袁的第三道解散国民党命令中,勒令所有已追缴证书和徽章的议员们,如果要离开北京,需要觅五人以上的连环保,担保离京后不发表任何反对袁政府的言论。

    如果说,解散国民党议员,把候补议员弄上来,那么恢复国会也不难,国会照常能运转。但是,袁世凯并没有急于恢复国会。进步党人眼巴巴地盼着自己人多进国会,可袁世凯就是不吱声。

    袁世凯的目的,哪是解散国民党呀,他是要步步为营,先解散国民党,后解散这个牵扯他的国会。

    没说出来的,才是主要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权力这个东西是柄双刃剑,用起来不难,难的是要用得巧妙。“轻用其芒,动即有伤,是为凶器;深藏若拙,临机取决,是为利器。”

    用权的时候,要师出有名,哪怕是编造的;要有理有据,哪怕是伪造的。有了“法”,就能暂时堵住众口,使对方“哑巴吃黄连”,让对方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