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希特勒对外政策中的各种联合
希特勒把国际社会分为三类——为了获得德国的生存空间而确定为征服对象的国家;敌视德国扩张而成为必然的敌人的国家;可以扮演暂时同盟者角色的国家。第一种类型是俄国;第二种,法国;彼此大不相同的第三种类型是意大利和英国。但是随着德国扩张的逐步实现,上述三类将减少为两类——需要彻底摧毁的国家和可以作为附庸国而被准许保持有限存在的国家。(1075)
希特勒在《我的奋斗》或在私人谈话中谈到俄国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或者把俄国看成是一个拥有潜在生存空间的地理区域或者把它看成是一个大国时的区别。他反复宣称必须征服前者,但是他从来没有明确说过对后者要宣战、入侵和战胜。也许他的基本态度是12世纪德国边境王公的态度,那时对他们说来,东部无边无际的土地是无主人无国家的,居住着原始部落和异教徒,他们是在国际社会疆界之外的。“新的德意志帝国应该再一次沿着原来条顿骑士踏过的原路启程进军。”(1076)但是加在这个基本概念之上的,是要暂时承认现存的国际社会以及作为其成员的苏联。而在这第二个标准上,有可能对苏维埃俄国采取权宜之计。
从表面来看,敌视苏联是第三帝国创始的德国新外交政策最显著的特点。它在18个月内就发动了一场外交革命;1922年在拉巴洛签订的德俄协约(1077)宣告废除;俄国被驱入西方国家阵营,被赶到德国自己退出的国联行政院的席位上去,并被驱使同法国结盟。(1078)1936年9月4日举行了德国部长会议,讨论强化重整军备问题;主持会议的戈林宣布该次会议“比以前所有各次会议都更加重要”,他的权威是根据元首的一份备忘录,那个备忘录是“从同俄国摊牌不可避免这一基本思想出发的”。(1079)在纽伦堡的文件中提到对俄国的侵略的不多;这也许是最早的一份。但是江河的主流下面有旋涡和暗流,而不一会儿在1939年8月成为最主要的事情的那些旋涡和暗流已经出现。(1080)第三帝国反共的宣传和政策是个双重威吓,此时更多的是用来启发西方舆论而不是着眼于纳粹扩张的根本计划的完成。“反对布尔什维克感情的炫示证明是在欧美民主国家消除反纳粹反应的最有力的工具。”(1081)随着德苏条约的缔结,希特勒登上单一的威吓的那一级,而到了1941年6月,一切威吓都抛弃掉了,他可以公开说话的时刻到了。(1082)
俄国是纳粹敌视的阳极,法国是阴极。
我们外交政策的未来目标不应该涉及面向东方或面向西方的问题;而是要有一项东方政策,这项政策将考虑到获得德国人民所必需的那些领土。为了执行这项政策,我们需要那种现在被我们民族的死敌法国剥夺掉的力量;法国正把我们置于它的掌握之中,残酷地剥夺我们的实力。因此我们应当不惜作出任何牺牲来努力摧毁法国在欧洲建立霸权的图谋。(1083)
在法国还是占压倒优势的欧洲强国的时候,希特勒政治上成熟起来,并形成了他对德国对外关系的看法。1923年1月,法国占领了鲁尔;(1084)同年11月,希特勒制造了慕尼黑暴动事件;1924年4月至12月,他被拘禁在兰茨贝格的堡垒中,写了《我的奋斗》第一部分。那本书的两卷里都反映了法国占领鲁尔的情况。(1085)
在法国人将威胁付诸行动〔他写道〕,一开始小心翼翼地渗入下德国的煤矿盆地的时候,命运的时钟向德国敲响了。那是一个伟大而具有决定性的时刻。如果在那时我国人民不仅改变了心境而且改变了行动,德国人的鲁尔区对于法国本来可以像莫斯科对于拿破仑一样。(1086)
希特勒对法国的态度正是法国人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产生的胜利与失败兼而有之的暧昧情绪的反面。(1087)它包含三种因素:(1)从德国在1918年战败直到国家社会主义革命之后德国重整军备,法国是欧洲最强大的军事大国。(1088)它又一次成为伟大国家,而德国在它面前感到传统的自卑。(1089)(2)尽管如此,这种重新兴起是暂时的、偶然的,在某种意义上是虚假的。(1090)它的人口和社会力量正在下降。它的军事人力依靠殖民地部队,“变得越来越充满黑人思想”。(1091)(3)尽管如此,法国通过它的东方盟国体系业已包围着德国,而且为了自己的生存,对于德国在东欧的扩张将决不宽容。据说克雷孟梭有句名言,德国人的麻烦是因为他们有2 000万人是多余的,这话说明了法国人的焦虑;纳粹的宣传则以此话用于证明他们的残酷。(1092)法国的强大靠的是德国的弱小,因此使德国处于弱小状态是法国的政策目标。结果摧毁法国也同样是德国的政策目标。
只要法德之间的永恒的冲突所采取的形式只是德国防御法国的进攻,冲突就永远不能解决,从一个世纪到另一个世纪,德国将不断地失去阵地……只有在德国人充分考虑到这一切的时候,他们才会停止让民族求生意志在消极的防御中消耗殆尽;他们将团结起来同法国最后决战。而在这场斗争中,将为德意志民族的基本目标而战。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结束法德之间这种永恒的,一直证明为毫无结果的冲突。
但是尽管这一目标在德国政策中是实质性的,它却仍属第二位。“当然,这里假设了德国在消灭了法国这一事情中,看出这仅仅是一种手段,这个手段使我国人民有最后可能在另一地区去进行扩张。”(1093)
随着德国的东山再起,法德关系中的第二个因素就使第一个和第三个黯然失色。希特勒在任何其他事物上都比不上对法国弱点的判断一针见血。早在1932年,他就说过,“正是由于马其诺防线”,法国才会被摧毁。(1094)1936年10月,他向齐亚诺谈到法国,“就像别的德国人所做的那样——只是粗枝大叶并略带轻视地谈及。某种程度地辱骂统治这个国家的犹太人,仅此而已。按照他们的意见,法国已经停止——至少是暂时——在外交政策方面作为一个积极因素。”(1095)法国始终是危险和敌对的,或许这种旧观点最后一次的官方反映见于1937年6月24日布洛姆贝格训令中。作为首要的战争情况,这个训令考虑到了在两条战线作战而以西线为主:“敌对行动可能将从法国陆军和空军对德国发动奇袭而由法国舰队协同作战开始。”(1096)但是在1937年11月5日的会议上,希特勒说德国政策必须考虑的主要偶发事件之一是,社会紧张气氛可能把法国带到内战的边缘,使它无力援助捷克斯洛伐克。(1097)虽然他认为法国接近鲁尔对于德国来说是一个特别危险的问题,(1098)但是在1938年的会议上以及其后,希特勒不再把法国看做主要敌人,而把它看成是英国的帮手。
俄国和法国是希特勒最早和最久的敌视目标。英国和意大利是他最初合作的对象。《我的奋斗》第二卷中关于外交政策的论证所得出的结论是,“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可能同德国结盟的欧洲国家只有两个。这两个国家就是英国和意大利。”(1099)现在就像古代一样,世界统一的倒数第二个阶段是三头政治,不是现存世界大国中政治领袖的三头政治,而是革命国家的三头政治。(1100)希特勒的对英政策同对意政策相互交织着,必须放在一起考虑。
他的对英政策的变化发生在1937年前后,那是国家社会主义对外关系的转折点,比起他的对俄政策的曲折更加重要,因为在那里总的方向和最终目标始终一样,而对于英国,他被迫,也许多少有点勉强地,放弃了合作计划,采取了敌对的态度。原来他赞赏英国是一个无情而成功的国家,表现出“行政的严酷和韧性”,建立了世界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证明了它要生存的意志。(1101)在东欧的扩张意味着同英国发生联系,正如在海上扩张意味着同英国发生冲突一样:“只有同英国结盟,才有可能保卫新德意志十字军东征的后方。”(1102)希特勒进入政界的时候,他对英国的态度受到国际局势的证实。他把英法两国对战败后德国的态度作了对比:“英国不希望德国成为世界强国。法国则希望不存在叫做德国的强国。”(1103)英国为法国在欧洲的新的军事优势感到震惊,这种优势终致占领鲁尔,(1104)而英国的政策相应的倾向于德国。
意大利也是同样的情况。但是希特勒选择意大利作为伙伴,比起对英政策还有更早和更为私人的根源。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他在维也纳的那些日子里,意大利像他本人一样,一直是“亲德反奥”的。(1105)它是大德意志政策的天然盟友,这项政策的首要目标是瓜分奥匈帝国。三国同盟所根据的谬论原本是意大利和奥地利这两个世仇能并肩作战。(1106)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外交的失败肯定了希特勒的成见。他仇视哈布斯堡帝国,那里的德国人利益越来越附属于斯拉夫人的利益;(1107)德国在战争中同哈布斯堡王朝结盟,支持它们的利益;意大利则抛弃了同德国结盟而同哈布斯堡王朝作战;哈布斯堡帝国灭亡,德国战败。“正是尼伯龙根与哈布斯堡国家的僵尸联盟的荒谬想法才造成德国的毁灭。”(1108)意大利在战后像英国一样成为潜在的盟友,为法国的优势而震惊,对法国占领鲁尔怀有敌意。(1109)如果同英国和意大利结盟,德国就会摆脱法国入侵的威胁,并且把法国手中的政治主动权转移出去。(1110)此外,意大利是第一个法西斯国家,是从共济会、马克思主义和国际主义的犹太人世界九头蛇那里赎回的第一个欧洲国家。(1111)希特勒在1923年想要模仿墨索里尼:慕尼黑暴动就是国家社会主义向柏林进军的开始,而正是暴动的失败教育了他,每一个民族的革命运动必须采用自己的夺取政权的方法。(1112)
同意大利结盟一事是希特勒在外交政策中选择性的理论的最早实例,即牺牲较小的目标,以便为更大的目标赢得盟友。(1113)意大利和德国之间的关系存在着意大利兼并南蒂罗尔问题和意大利禁止德奥合并问题。希特勒轻蔑地放弃了德国在南蒂罗尔的利益;当别处有700万在外国统治下的德意志人时,20万德意志人的解放并不重要。(1114)在他的政治生涯之初,这次放弃是他最显著的政治手腕的行动之一。奥地利问题花费了15年以上的时间才解决;在错误地判断时机已至之后,他曾派人在1934年7月谋杀了陶尔斐斯,墨索里尼则集中了4个陆军师在布伦纳,这是在慕尼黑危机之前大国对希特勒侵略作出的惟一军事反应。(1115)1937年1月,在会谈中谈到政治考察方面最后和最重要的一个题目奥地利问题时,戈林对墨索里尼说:“在德国有一种印象认为,奥地利正在被一些尚未明确的势力有意识地抓在手中作为后备,像手榴弹一样,在适当时机就会用来炸掉意德战线。”(1116)尽管如此,希特勒仍然相信意大利和德国的命运最终会会聚在一起。他曾经赞扬墨索里尼是欧洲修正条约论的创始人;(1117)他已看出意大利和德国有着共同的敌人。(1118)1938年,放弃南蒂罗尔得到了报答,希特勒于是确定布伦纳为意大利同大德国的确定边界。(1119)直到1943年意大利向同盟国投降,德国占领了半个意大利半岛之后,德国最终才又兼并了南蒂罗尔:较诸希特勒绝大多数的背信弃义事件,此事更可以用“情势不变”为前提来辩护。(1120)
希特勒始终追求同意大利结盟是他政治生涯中最突出的特点。(1121)对意大利作为盟友的军事价值,他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意见,尽管他的谈话中对意大利人的本领没有尖锐的指责,而这种指责在俾斯麦的谈话中却是津津乐道的;因为希特勒的谈话确实缺乏机智或任何辛辣的味道。(1122)他对墨索里尼的意见很难估价。他惯于描述意大利是“为需要所驱策和受一位天才的领导”,(1123)而他的态度似乎是把一般维护独裁地位同一定程度庇护个人结合起来。(1124)这是对成了附属和附庸的先行者的照顾,因此是不受到忌妒所危害的照顾,只有在最后几年这个照顾才变成幻想破灭,因为此人在一场殊死斗争中表现出缺乏“世界性革命者和起义者的宏伟气魄”。(1125)1934年6月,希特勒第一次越过德国和德意志奥地利的边界到威尼斯会晤墨索里尼,这位意大利领袖以有意的失礼来对待他。(1126)墨索里尼当时正在权力的顶峰,希特勒是一个陷入困境的新手,在那个月底他用流血的办法解决了那些困难。他从未回敬这一耻辱。(1127)德国一旦获得优势,墨索里尼在意大利的权威就是意大利忠于同盟的保证。(1128)但是在1934年他们第一次会晤之前,希特勒的革命已经踏出了破坏和虚无的道路,越出了墨索里尼的范围,在同年年初希特勒谈到法西斯主义
是以几乎是仇视轻蔑的口气说的,把它说成是一种权宜办法。“意大利人永远不能训练成为尚武的人,法西斯主义也从不理解我们时代大动乱的真正意义。当然我们可以同意大利暂时结盟;但是我们国家社会主义者最终将单独屹立,作为惟一理解这些巨大变化的秘密的人,因而也作为被选择出来把他们的印记盖在未来时代的人。”(1129)
使纳粹德国最终同法西斯意大利搞在一起的既不是它们的共同渊源,也不是它们的共同信仰,却是意大利作为盟友的用处,它的弱小不足以限制希特勒的独立性,或是除第二把交椅以外不求其他。
希特勒对英国的政策则具有多得多的矛盾心理。也许在他的外交政策中没有任何其他问题比这个更难以在目的和策略之间、在他的公开言论和私下谈话之间找到平衡。在这一点上,也更难容许有无限的伸缩性,使他可以随时把每一个联合都付诸实验,既看到想望的同盟者的弱点和潜在敌人的实力,也衡量一个今天作为伙伴而明天又成为攻击目标的国家的分量。劳施宁记录下来的1932—1934年的谈话中有很多内容表明,希特勒强调和指望的是英国的静寂无为、和平主义、傲慢和堕落,打算肢解它的帝国和侵犯它的海岸。(1130)但是纳粹的一些领导人,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幸存下来的里宾特洛甫,为俘获他们的人所审讯,他们说,他们和他们的领导人始终希望最终能同英国和解。(1131)
看来希特勒永远不曾能够理解大象,就是德国,同鲸鱼,就是英国,为什么不能在相互谅解与和平中开发各自的王国。在最后的混乱中他又回到了这个想法。(1132)
希特勒重新武装德国,避免了像上一代人蒂尔皮茨和比洛那样制订庞大的海军计划,而1935年6月英德海军协定标志着英德恢复和睦关系达到顶点。(1133)邓尼茨后来说,这表明希特勒的政策目标仅仅是“确保德国的陆地边界,防备敌对的邻国:他的主要潜在敌人是俄国,没有一个海军大国被认为是德国未来的对手”。(1134)戈林的观点则不那么局限。
纳粹分子认为里宾特洛甫于1935年同英国签订的海军协定是一项辉煌成就,而里宾特洛甫的声望也达到高峰。戈林说,纳粹分子本来打算按照低于35%的条件就认账了。重要的事情是凡尔赛条约的桎梏至此业已打破,而军备状况可能重新调整。(1135)
但是在1935年秋季爆发了意大利同埃塞俄比亚的战争以后,希特勒陷于左右为难的境地,他的两个预期的同盟者发生利害冲突。施佩尔的印象是他在犹豫
究竟是站在意大利人一边,还是站在英国人一边,他认为这是一项根本性的决定。即使在那时,他仍然强调,就像他后来一再重申的,他准备把帝国和国防军听任英帝国支配作为一种“保证”,如果英国同意他在东方“自由行动”的话。当时他为这个问题费了很多心思,特别是因为他认识到意大利作为盟友是不够格的。他说这是兴登堡留给他的政治遗言的一部分……德国永远不可再同意大利通力合作。因此在发生阿比西尼亚冲突的日子里,按照他所认识到的形势必得同意大利合作来反对英国,他为此感到沮丧。(1136)
但是在那个时刻,确保德国地位的下一个步骤就是重新武装莱茵兰,对英法利益的一次打击;而不是征服奥地利,对意大利利益的一次打击。所以希特勒在整个冬季进行等待而不明确表态之后,能够在他自己选择的时机内夺取莱茵兰,这也碰巧给了墨索里尼一个来得正好的转移其敌人注意力的机会。(1137)后来希特勒大大利用了意大利的感恩之情,因为“当它在阿比西尼亚为它的根本权利而进行英勇斗争的时候”,他曾“站在意大利一边”。(1138)从此以后,德意两国的政策就齐头并进了;德国此时期待于意大利的至少是亲善中立;(1139)而政治联系逐步发展为军事协定。最后一个障碍是意大利反对德奥合并。1938年,当墨索里尼没有再向布伦纳派遣陆军师以保护奥地利的独立,从背后刺杀德国时,希特勒向他千恩万谢。“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将永远不会忘记此事。如果他在任何时候需要有人帮助,或者处于任何危险之中,他可以确信,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坚持同他在一起,即使全世界都反对他。”(1140)这是一句诺言。五年以后,他戏剧性地遵守了这个诺言,这对希特勒是很合适的。
1935年以后〔戈林在押时说〕开始倾向战争。里宾特洛甫在伦敦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而希特勒本人又不能理解英国人和他们的政治思维方式。他对英国人关于占领莱茵兰的反应大为诧异。总的说来,反应是严峻的,即使英国有些人同意德国的所作所为。(1141)
里宾特洛甫于1936年8月11日被任命为驻伦敦大使,尽管他一直到10月才赴任。汉斯·弗兰克(1142)9月访问罗马时对墨索里尼说,“派遣里宾特洛甫去伦敦意味着作出最后努力,使英国理解德国的需要和立场”。(1143)因为德国已在考虑日本作为革命和革新国家的三头政治的第三个伙伴。希特勒本人于1936年10月24日同齐亚诺在贝希特斯加登一次长谈中解释了他的政策。
他认为英国无疑会进攻意大利或德国,或对两国同时进攻,如果它感到这样做很容易或者可以平安无事……但是——这是元首提出的政策的积极部分——如果英国看到在反对布尔什维主义的旗帜下,逐渐形成一个愿同德国和意大利组成共同阵线的国家集团,如果英国感到〔在欧洲〕在东方,在远东和南美,我们拥有一支共同的组织起来的力量,它将不仅避免同我们作战,而且会向这个新政治体系寻求达成协议和共同立场的手段。(1144)
但是,如果英国继续同反共阵线疏远——1936年11月25日的德日条约即将宣告这一阵线的成立,(1145)德国和意大利的重新武装的速度比英国快得多,并且能阻遏它的进攻计划。齐亚诺的结论是,希特勒仍然受到里宾特洛甫亲英乐观主义的影响,但是憎恶里宾特洛甫的牛赖特会千方百计破坏他去伦敦的使命。(1146)
1937年1月,戈林在罗马见到墨索里尼的时候,他对同英国达成协议并不抱有希望:对典型的英国式的出价,以经济好处来交换政治让步,德国不感兴趣。(1147)而在英国,对德国的恐惧明显地愈来愈强烈,就像害怕布尔什维主义一样。(1148)5月,牛赖特对墨索里尼说,“英国的政策暴露得愈来愈清楚了——先进攻意大利,然后进攻德国,甚至对两国同时进攻。英国坚持签订集体条约,其目的是捆住两个独裁国家的手脚。”(1149)1937年6月24日布洛姆贝格的训令规定了并吞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的计划。在这个训令中,英国的中立被认为是可能的,并且对德国是极端重要的。(1150)但是从6月以后,英德关系迅速恶化,英国重整军备的速度在加快:一方面英法,另一方面德意,对于不干涉西班牙的政策的冲突是尖锐的。甚至抱乐观态度的里宾特洛甫现在也承认失败。10月21日,他抵达罗马敦促意大利参加反共产国际公约,只是在4个星期以前德国刚刚拒绝了意大利方面的同样建议。(1151)他对墨索里尼说,
他多么希望通过出使伦敦能了解到,英国究竟愿意满足德国的愿望到怎样的程度,以及承认德国的重大利益到怎样的程度。今天,他必须坦率承认他的使命失败了。英国最近几个姿态——其中有保守党投票反对把殖民地让与德国——已经证明两国的利益是不可调和的。他一度甚至考虑过把英国拉到反共国家的圈子里来。由于英国既感觉不到,又不完全理解共产主义的严重危险,这一点就不可能做到。(1152)
一个月以后,德英两国利益的不可调和,为哈利法克斯对希特勒的访问所证实,当时哈利法克斯的态度坚定。(1153)希特勒说,“解决国际问题的手段很难找到,除非政党变得通情达理,或者政府所采取的方法不再给予那些政党对政府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哈利法克斯回答说,英国不打算改变它的政府形式。(1154)哈利法克斯说,殖民地问题只能作为总的解决的一部分加以考虑,要包括其他有关国家。希特勒回答说,他是“会议的狂热反对者”。(1155)没有达成任何协议。但是在1937年11月6日,即里宾特洛甫访问罗马和哈利法克斯访问德国之间,意大利签署了参加反共产国际公约的议定书,享有创始签字国地位。这样轴心国与反共产国际公约便合为一体;三头政治至此正式完成,而以日本取代英国的地位;同时,反共产国际公约不仅是反对俄国而且是反对西方国家的联盟。(1156)
1937年6月,布洛姆贝格签署了他的关于国防军联合备战的指令;(1157)1937年11月,希特勒向他的总司令们详细说明了他的关于德国扩张的基本思想,如果他逝世的话,这些思想应视为他的遗嘱。(1158)
当我们问冯·牛赖特,希特勒在什么时候决定打仗的〔普尔说〕,他只回答“1937年”。我们对这个回答未能获得更真正的补充。这位老人那天看来有点衰老,回答却很肯定。他可能是在发表一个一般或直觉的印象。也许他记得希特勒在1937年对农业部的一位高级官员说(在此之前我们已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个话),他将不得不“在西方打个小仗而在东方打场大仗”。(1159)
1937年是希特勒战争计划的分水岭,也标志着他最终断定英国的敌意而把英法二者放在一起的时刻。这一点已表现在1937年11月5日的会议上:“德国的政策必须考虑到两个充满仇恨的对手英国和法国,对于它们来说,德国巨人屹立在欧洲的中心就好像是肉中刺。”(1160)1938年1月2日,里宾特洛甫向希特勒呈递一份高度机密的备忘录,他在其中提出了“关系重大的问题”——“德国和英国最终会被迫投向不同阵营,并且有朝一日将相互向对方进军吗?”(1161)里宾特洛甫这时倾向于这样想,并因此提议同意大利和日本组成一个在军事上占优势的联盟。1938年3月由亨德森提出的英国解决殖民地的计划,没有引起希特勒的反应,他说他只是要恢复德国原有的殖民地,他又说他并不着急,“可以安静地等上四年、六年、八年或十年”。(1162)英国的提议迟到了三年,是在希特勒放弃了同英国结盟的希望,并且将它移到战争潜在目标的名单上之后才开始提出的。它是对绥靖政策的一个嘲讽。(1163)
希特勒在1938年的各次征服特意安排在英法虚弱的间隙,那时英法干预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在慕尼黑之后,德国的计划才从在西方对抗干涉的防御战,转变为预防西方未来干涉的先发制人的进攻战。慕尼黑本身就是干涉的例子,希特勒对此很憎恶。他同捷克人的一场局部战争受到阻碍;甚至对德国人而言,他作为征服者的光荣反倒少于投降者张伯伦;几天以后,沙赫特偶然听到他对随从警卫说:“那个家伙坑了我,要不我就进了布拉格。”(1164)此外,张伯伦从慕尼黑归来,不是松弛了而是加剧了英国的战争准备,而希特勒对绥靖政策之不可靠所产生的怒气,表现在他对英国反对党的公开抨击上。(1165)
德国在捷克斯洛伐克的行动〔雷德在他所写的德国海军政策史中说〕确实引起英国舆情的恶化,元首开始感到到处出现英国的政治对抗,他也相信从英国可以看到全世界对德反抗的幽灵……从1938年冬季开始的半年内,元首考虑了废除1935年的海军条约。英国在1938年秋季危机时的表现给他留下了强烈印象,他坚信英国在当时不曾认真考虑战争问题,仅仅是因为它空军战备的薄弱,结果不得不寻求一项协议。(1166)
当里宾特洛甫在1938年10月去罗马力求促成三国军事条约的时候,他告诉墨索里尼说,希特勒深信,他们必须预计到几年之内不可避免地同西方民主国家开战。(1167)日本现已完全控制了中国,而“日本人紧接着的一个目标不是俄国而是英国”。(1168)德国的军事地位是极好的;捷克斯洛伐克已经消灭;德国对波兰打算继续奉行友好政策;(1169)南斯拉夫、罗马尼亚和匈牙利希望同轴心国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俄国虚弱而且还会虚弱许多年;“我们的全部精力都可用来对付西方民主国家”。(1170)12月16日,魏茨泽克向他的朋友哈塞尔悲观地细讲了“里宾特洛甫或希特勒政策”,他说这项政策明显地在走向战争:
他们犹豫的只是是否要直接转向对英作战,而在同时保证波兰中立,或者首先对东方作战以便彻底解决德波问题和乌克兰问题——自然还有梅梅尔这件事,尽管希特勒认为此事不需要动用武装部队,只需要给考纳斯一封挂号信就行了。(1171)
因此早在1939年3月15日以前,德国的政策就在变得专心注意东方或西方这个大问题了。这个问题在布拉格陷落以后的一个月内成为德国政策的中心内容:主动的选择取决于拥有国内运输线的国家,这是包围的另一种说法。
并吞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是一次清扫行动,完成慕尼黑的工作,而使希特勒高踞于欧洲之上,能够左右逢源。(1172)在德国有些人看到这最后一击与以前的性质不同,可能招致国外舆论反对帝国;3月28日,魏茨泽克对哈塞尔说:“很清楚,伴随着捷克事件,卑劣之处已经开始。”(1173)不过,就像以往一样,这样的德国人既是分散的又是无力的。希特勒在胜利进入赫拉德昌尼古堡的时候,转过来问帝国新闻首脑狄特里希:“有没有关于法国和苏联的军事行动的消息,或是听到英国舰队在动员?”回答是没有。希特勒极其兴奋地对警卫说:“我就知道嘛!两个星期之后对于这件事谁也不会再说什么了。”(1174)他预计到会有正式抗议,并打算置之不理。一两天以后,柏林宣传部的一名官员对一个法国人宣称:“我们面前有这么多敞开的大门,这么多机会,我们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哪条路了。”(1175)
(1) 按英国人1939年以后的用法,“中东”一词包括东地中海的阿拉伯语地区伊拉克和阿拉伯半岛,以及在地理上和历史上都同它们联系在一起的土耳其和波斯。兹为方便起见,凡说阿拉伯语的人民统称之为“阿拉伯人”,不论其种族起源上的差别和文化上的歧异。
(2) 原文为Levant,指地中海东部沿海地区,一译“黎凡特”,又译“列万特”或“近东诸国”。——译者
(3) 亨利·多德韦尔:《现代埃及的奠基者》(Henry Dodwell: The Founder of Egypt),剑桥大学出版社,1931年版,第3页以下。
(4) 一般参阅H·S·德顿:“阿拉伯中东和现代世界”(H.S.Deighton:“The Arab Middle East and the Modern World”),《国际事务》,1946年10月,xxii.511—520。波斯和阿富汗是插在印度和扩张中的俄罗斯帝国之间的类似的但不甚重要的缓冲区;英国为了加强阿富汗摇摇欲坠的独立和防止俄国势力渗入阿富汗,曾在19世纪进行了两场战争。
(5) A·H·胡拉尼:《叙利亚和黎巴嫩》(A.H.Hourani: Syria and Lebanon),牛津大学出版社为皇家国际事务学会出版,1946年版,第146—157页。
(6) 参看A·J·汤因比:《历史研究》(A.J.Toynbee: Study of History),第4卷(伦敦,牛津大学出版社为皇家国际事务学会出版,1939年版),第5—6页。(此后简称“汤因比:《研究》”。)
(7) 中东各国农业方面的雇农百分比在1934—1935年的估计如下〔艾尔弗雷德·邦内:《中东的经济发展》(Alfred Bonné: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the Middle East),修订本(伦敦,基根·保罗、特伦奇、特罗勃纳,1945年版),第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