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尔巴尼亚

    (1939—1945年)

    在巴尔干半岛的所有国家中,阿尔巴尼亚是最落后、最异常的。它的人口在种族上同所有邻国都不相同。如同在斯洛文尼亚地区那样,当意大利人来到时,它境内的人口约为100万,有50万以上的人住在国外,少数住在希腊,还有很多住在南斯拉夫。而且,在塞尔维亚人历史上最珍爱的南塞尔维亚地区——科索沃平原——阿尔巴尼亚人恰巧正是占主要地位的种族。阿尔巴尼亚少数民族在该地的存在使得对希腊的战争有一定的吸引力,虽然参战的阿尔巴尼亚部队证明是靠不住的。(1)1941年春季对南斯拉夫的战争以及占领科索沃地区等情况(2)发生得太晚了,不足以使阿尔巴尼亚和意大利的关系长久受人欢迎。

    意大利政府一方面想保持一种气氛,令人觉得阿尔巴尼亚人对意大利国王的效忠是自发的,一方面又想从行政上,当然也从经济上控制住阿尔巴尼亚,而且控制得比从前那些征服者更严密些。阿尔巴尼亚的人口包括什昆宾河以北的所谓切格人和该河以南的托斯克人。大多数切格人是穆斯林,但也有一些罗马天主教徒,他们过着一种原始的部落生活。托斯克人不是穆斯林就是希腊正教徒,在他们中可以看出现代经济发展的苗子。意大利人垂涎三尺的德沃里油井就在他们的地区以内。在沿海的平原上和在该地区所见到的城镇中,可以感觉到意大利的势力,但是山区里的切格部族实际上仍保持独立,而在托斯克人居住的许多地区内情况也差不多。

    1941年5月中旬,在塞尔维亚和门的内哥罗起义以前将近两个月,出现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当维克托·艾曼努尔国王短暂地访问了阿尔巴尼亚以后,正准备离开地拉那时,一个怀有诗人抱负的青年朝国王坐的马车开枪射击。(3)下一个月,墨索里尼和亚科莫尼(4)取得一致意见,认为需要给予阿尔巴尼亚人更多的自治,而且不仅要争取地方长官,对其他阶级也必须争取过来。(5)可是局势并没有改善。与此同时,切格人的首领穆斯塔法·克鲁约开始搞阴谋来反对托斯克人的领袖维尔拉奇总理。他试图把另一个切格人首领阿巴斯·库皮争取到与意大利人合作的一边,(6)但是没有成功。库皮是克鲁约的一个酋长,也是1939年4月同意大利人作战的惟一的阿尔巴尼亚领袖。到那年年底,克鲁约取代维尔拉奇出任总理。1942年2月,他访问了罗马,把阿尔巴尼亚的情况讲得天花乱坠,以致齐亚诺在谈到阿尔巴尼亚时,说它是到那时为止惟一没有骚扰和阴谋的被占领(原文如此)国家。(7)

    阿尔巴尼亚抵抗运动的第一次突然出现是在西莫维奇治下的贝尔格莱德策划的。1941年4月7日夜间,大约300名阿尔巴尼亚人在正统主义者阿巴斯·库皮、共产党人吉尼希和一个亚科伐(科索沃)部族的3个叫做克吕埃齐乌的爱国弟兄的率领下,确曾从南斯拉夫越过边界进入阿尔巴尼亚,以便攻击意大利人,但是在南斯拉夫军队总崩溃以后,他们便被迫分散,各尽其能来保全自己。(8)

    除了各种各类的切格人酋长和托斯克地主之外,还有少数在贝尔格莱德或巴黎学习的阿尔巴尼亚知识分子,持有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观点,并于1941年6月以后对俄国表示仰慕和忠诚。在托斯克人中有一个萌芽状态的“无产阶级”,有助于为共产党提供一支基层队伍。直到1941年11月8日,阿尔巴尼亚共产党才在共产党科索沃-梅托西亚地区委员会中南斯拉夫成员的协助下成立了。(9)尽管进行抵抗的酋长和共产党人之间意见有着巨大的分歧,双方的代表于1942年9月10日在比采开会时,仍然成立了一个民族解放运动——民族解放统一阵线。(10)在共产党的领导人中出现了吉尼希和一个名叫恩维尔·霍查的科尔察的前中学校长。这以后不久,托斯克人组成了一个较为保守的民族联盟,或称“国民阵线”。这个组织是共和主义的,由从前反对索古国王(包括弗拉舍里家族在内)的人来领导。民族解放统一阵线和国民阵线(尤其是后者)都是热烈的民族主义组织,这一点在这两个团体和盟国之间构成了持久的,虽然并非不可克服的障碍,因为几乎不可能期望盟国对南斯拉夫和希腊提出的对科索沃和梅托西亚地区的领土要求充耳不闻。

    上文已经讲过,(11)1943年3月铁托的密使滕波在斯科普里完成了任务以后,增强了他的部下和民族解放统一阵线之间的联系。克鲁约已于1月间辞职。2月1日,齐亚诺注意到像维尔拉奇等其他一些老朋友这时都已撒手离去。他们于是决定以一个军政府来取代亚科莫尼。(12)这时,意大利最高司令部已把阿尔巴尼亚人的敌意看得十分严重,因此它把驻阿尔巴尼亚的意大利占领军实力增加到5个半师。(13)同一时期,两名英国联络官奉派进入阿尔巴尼亚,(14)他们所发现的情况同当时的其他地方一式一样,即互相对立的政治集团在对轴心国的恐惧减弱以后,开始钩心斗角,准备迎接解放的日子。英国军官和往常一样,打算不惜任何代价保持团结,直到击败敌人以后再说。因此,他们所关心的事同阿巴斯·库皮所关心的是一致的。库皮看到了派系斗争,对其后果感到忧虑,他认为应当恢复君主制度。英国军官和阿巴斯·库皮共同说服了民族解放统一阵线和国民阵线的领导人,使他们于1943年7月底在地拉那附近一个名叫穆凯的村庄中会晤。起先似乎不可能取得一致意见,但是后来墨索里尼倒台的消息十分突兀地传来了,在一片热情的气氛中,他们达成了协议。

    “墨索里尼的倒台是对意大利人全面造反的信号,是从最高尚的爱国主义到最卑鄙的抢劫掠夺的各种热情所激起的一场全民的自发运动。”(15)两个意大利师站到了阿尔巴尼亚人一边,还使他们得到了许多装备。在8月和9月的上半个月,这个国家几乎整个获得解放,游击队在许多村庄中建立了通常的那种解放委员会。9月下旬,德国人急剧地进行了干涉。他们只能抽调两个半师人来用于阿尔巴尼亚,因此在击退爱国部队以后,他们便集中全力去保护自己的交通线和亚德里亚海沿海地区。而且,他们还利用了自己作为阿尔巴尼亚从前的哈布斯堡保护人的继承者的利益,所以他们在阿尔巴尼亚事实上是相当受人欢迎的。一个摄政委员会在德国人的卵翼下建立起来,梅赫吉·弗拉舍里也是委员之一,国民阵线的人对这个委员会并不特别敌视。法西斯主义的宪法被废除了,阿尔巴尼亚仿效埃及的样子宣告中立。(16)

    恩维尔·霍查在游击队中已成为声望日高的人物,这时他谴责国民阵线通敌。10月间,他命令他的部下攻击国民阵线部队。于是阿巴斯·库皮放弃了想要建立一个真正统一战线的希望。他由于发现民族解放统一阵线各委员会总是在共产党的支配之下,已经非常愤懑,这时便决定脱离民族解放统一阵线。1943年11月21日,他发表了一项“法统宣言”,主张索古复位,他说这是大多数阿尔巴尼亚人的愿望。(17)他仍然愿意同民族解放统一阵线合作来抗击侵略者,但是民族解放统一阵线这时认为他是叛徒而予以拒绝。德国人当然从阿尔巴尼亚人的争吵中得到了利益。他们组成了一支阿尔巴尼亚军队,并从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人中招募了四营人,后来把他们编成了党卫队的“斯坎德培”师,(18)这师人被用来对付民族解放统一阵线,又对付门的内哥罗的铁托游击队。他们还充分利用了阿尔巴尼亚经济中可能利用的一切,(19)并从罗马把阿尔巴尼亚的黄金储备搬到了柏林。

    敌对行动在冬天不得不暂停,到1944年春天又重新恢复。民族解放统一阵线的势力在切格人首领中仍然相当弱。4月间,英国派了一个扩大的军事代表团到库皮那里去,鼓励他在北部进行抵抗,并在这些首领和民族解放统一阵线之间进行调解。但是民族解放统一阵线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了。它这时自称是一支民族解放军,并于5月间同德国人和国民阵线的联军打了一仗。大约在同一时候,阿尔巴尼亚游击队仿照南斯拉夫的样子建立了一个反法西斯委员会和一个由恩维尔·霍查领导的临时政府。在贝尔梅特举行的一次代表大会上,索古国王和阿巴斯·库皮都受到谴责。(20)要估计出阿尔巴尼亚人这时对于南斯拉夫所作出的关于希望把阿尔巴尼亚包括进铁托的大联邦中的含含糊糊的暗示有何反应,那是很困难的。阿尔巴尼亚人不是斯拉夫人,但是很可能像科奇·召捷(他同铁托的代表保持接触,1944年铁托的主要代表似乎是韦利米尔·斯托伊尼奇)这样的共产党领导人(21)却注意到,无论战时或平时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是真正有益的。铁托想把科索沃地区重新并入他的塞尔维亚人民共和国,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他的部队这时在那里很活跃——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塞尔维亚人的情绪是决不会满足的。

    1944年6月,德国人扶植的第一个阿尔巴尼亚政权垮台了,从此再没有能令人满意地重建起来。从这时开始,德国人显然已经失去了控制。游击队向北挺进,尽管从7月到9月克吕埃齐乌兄弟之一率领他的人和德国人作战,民族解放统一阵线的军队还是有办法把切格人的首领都赶跑了。(22)德国人于1944年10月离开了阿尔巴尼亚。游击队袭击了他们的殿后部队,但却把精锐部队放走了。民族解放统一阵线的军队当月进入了发罗拉,11月进入了地拉那和都拉斯。阿尔巴尼亚人民共和国在恩维尔·霍查的领导下成立,阿巴斯·库皮被迫流亡意大利。


    (1) 齐亚诺:《日记(1939—1943年)》,1940年11月7日。

    (2) 详情见《概览,1939—1946年:轴心国的初期胜利》。

    (3) 齐亚诺:《日记(1939—1943年)》,1941年5月17日。

    (4) 弗朗切斯科·亚科莫尼·迪·桑拉维诺将军是意大利派驻阿尔巴尼亚的公使,1939年被任命为阿尔巴尼亚的中将(同上书,1939年2月8日,注第八章阿尔巴尼亚(1939—1945年) - 图1)。

    (5) 同上书,1941年6月13日。

    (6) 朱利安·艾默里:《鹰之子》(Julian Amery:Sons of Eagle),伦敦,麦克米伦,1948年版,第46页。

    (7) 齐亚诺:《日记(1939—1943年)》,1942年2月17日。

    (8) 艾默里,前引书,第42—43页。

    (9) 弗·戴迪耶尔:《1939—1948年南斯拉夫与阿尔巴尼亚的关系》(V.Dedijer:Yugoslav-Albanian Relations 1939—1948),贝尔格莱德,1949年版。有关的两个南斯拉夫人是米拉丁·波波维奇和杜尚·穆戈沙。

    (10) 艾默里,前引书,第56页。民族解放统一阵线的缩写是L.N.C.。

    (11) 见上文,原著第672—673页。

    (12) 齐亚诺:《日记(1939—1943年)》,1943年2月3日。

    (13) 艾默里:《鹰之子》,第58页。

    (14) 斯迈利少校和(比尔)麦克莱恩上校。

    (15) 艾默里,前引书,第62页。

    (16) 艾默里,前引书,第65页。

    (17) 见他的报纸《阿特修报》(Atdheu),1944年1月15日。

    (18) 斯坎德培(约1405—1466)是阿尔巴尼亚的民族英雄。这里是盗用他的姓名。——译者

    (19) 休·塞顿-沃森:《东欧的革命》,第144页。

    (20) 艾默里,前引书,第116页。

    (21) 见布达佩斯《争取持久和平,争取人民民主》(For a Lasting Peace, For a People's Democracy),1949年8月15日一期上贝德里·斯帕修所写的题为“击败铁托在阿尔巴尼亚的代理人”(Bedri Spahiu:“Defeat of Tito's Agency in Albania”)一文。文中提到1944年11月阿尔巴尼亚共产党在培拉特召开的一次中央委员会会议,认为它在使新阿尔巴尼亚追随铁托这方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22) 见铁托:《报告》,第104页,其中提及“两个兄弟的阿尔巴尼亚师”“也参加了从阿尔巴尼亚边界到普里耶波列的对德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