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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除书签国王 （仔细听） 什么事情？
国师 （入，作惊惶状） 陛下呀！出了一件怪事。
国王 什么怪事呢？
国师 干婆的学生们一离开——
那女子就咒骂自己的运命，
她高举双臂，痛哭失声。
国王 现在呢？
国师
仙女庙旁闪起了一道金光，样子像一个女人，
把她高高地举起来，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众人都作惊愕状。
国王 师傅呀！最初我们拒绝了这件事。现在想它还有什么用处呢？请休息吧！
国师 愿吾王万岁！（下。）
国王 宫女！我心里乱极了。领我回寝宫吧！
守门女 请陛下到这边来。
国王 （来回地走，独白）
虽然我回忆不起来，被遗弃了的仙人的女儿曾是我的妻。
但是我的心是这样激动，它仿佛强迫我相信这是真的。
〔全体下。
——叫做“沙恭达罗的被拒”的第五幕终
第 六 幕
〔巡检上，跟着两个看守带着一个被捆着的人。
二看守 （打那个人） 喂，小偷儿！你说，你在什么地方拿到的这一只刻着国王名字的宝石戒指？
渔夫 （作恐怖状） 老爷们可怜我吧！我不敢做这样的坏事。
其一 难道是国王把你看作一个卓越的婆罗门而送给你的礼物吗？
渔夫 你请听。我是住在沙迦罗婆多罗的一个渔夫。
其二 喂，你这贼骨头！难道我们问你的家族和住处来吗？
巡检 苏折迦！让他从头到尾都说出来。不要截断他的话！
二看守 遵命。喂，你说吧，说吧！
渔夫 我用网和钓钩捉鱼来维持家里的生活。
巡检 （笑） 倒真是一个崇高的职业。
渔夫 老爷呀！不要这样说。
祖传的职业即使是卑贱也不应丢开，
屠户残酷地屠宰牲畜也能慈悲为怀。
巡检 说下去，说下去！
渔夫 有一天我捉住了一条红色鲤鱼，刚剖开，我就在它肚子里面看到这个宝石戒指。以后，我正想拿出来卖掉，就给您逮住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现在你们是把我打死呢，还是把我踏碎？
巡检 （摸戒指） 阇笯迦！它的确是在鱼肚子里呆过，这不必怀疑。嗅起来就腥气。现在要追问一下，究竟是哪里来的。我们就进宫吧！
二看守 （向渔夫） 走哇，喂，你这扒手，走哇！
巡检 苏折迦！你们俩要小心在这城门口等我进宫去再回来。
二看守 老爷，您请去接受国王的恩典吧！
巡检 正是。（下。）
苏折迦 阇笯迦！老爷走得时候很久了。
阇笯迦 只有碰巧了时候，才能见到国王。
苏折迦 阇笯迦！我的手指头尖发抖，（指渔夫） 想杀掉这个扒手。
渔夫 您不能无缘无故地就杀人。
阇笯迦 （向远处看） 我们的老爷带着国王的指示来了。（向渔夫） 要么你就能够同你的家属会面，要么你就成为秃鹰和豺狼的食品。
巡检 （上） 把这个人快快——（只说了半句。）
渔夫 哎呀，我要被杀掉了！（作悲痛状。）
巡检 ——释放，喂，把渔夫放走！他怎样得到这个戒指，他说的是实话。我们的主子这样告诉我的。
苏折迦 遵老爷的命令！他已经走到阎王的阴曹地府，现在又回来了。（给渔夫松了绑。）
渔夫 （向巡检磕头） 老爷呀！我的命是您赏的。（跪在他脚下。）
巡检 起来，起来！我们的主子加恩赏给你相当于这个戒指的价值的钱。你拿去吧！（把一个金首饰递给渔夫。）
渔夫 （高兴地去接） 谢谢！
阇笯迦 国王加恩于他，简直是把他从柱子上放开来，又把他送到象背上去。
苏折迦 老爷呀！这个赏赐就表示我们的主子非常珍视这个贵重的戒指。
巡检 主子并不是因为它值钱而高兴。还有别的原因。
二看守 那是什么原因呢？
巡检 我猜想，他看到它因而想起什么心上的人。虽然他的性情严肃，但是一看到它，他一时竟激动起来。
苏折迦 主子高兴是我们老爷的功劳。
阇笯迦 是的，我说是这个捉鱼的家伙的功劳。（他嫉妒地看渔夫。）
渔夫 两位老爷！把一半钱给你们买一杯酒喝吧！
阇笯迦 渔夫呀！你现在成了我的非常可爱的朋友了。我们最希望的就是喝上那么一两杯。现在让我们到酒铺里去吧！
〔同下。
——插曲——
〔弥室罗计尸上，飞行在空中。
弥室罗计尸 应该轮流到天女池去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现在我要亲眼去看一看王仙的情形。由于和弥那迦的联系，沙恭达罗已经成了我自己的血肉。是她委托我去的。（向四下里看） 现在正是宴游的好日子，但是王宫里一点过节日的准备也没有。利用我的禅力我会知道一切的。但是我仍然要尊重我的朋友。好吧！我要到女园丁那里去用一幅面幕遮起来看一下。（作下降状，站在那里。）
〔一宫女上，看着芒果花，后随另一宫女。
宫女一
像是春的气息，这淡红微绿的芒果花枝条。
我在上面看到了节日的吉兆。
宫女二 钵罗苾 
底迦呀！你一个人在那里说些什么？
宫女一 朋友摩头哩迦呀！看到芒果花，钵罗苾 底迦乐得发狂了。
宫女二 （愉快） 春天怎样竟来到了吗？
宫女一 摩头哩迦呀！对你说现在也是歌唱美酒和爱情的时候了。
宫女二 朋友呀！扶我一下，让我翘起脚尖，采几枝花，去供养爱神。
宫女一 假如我可以分到一半供养的功果的话——
宫女二 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因为我们俩的身体是一个。（倚靠着她的朋友，作采花状） 哎呀！这朵芒果花虽然还没全开，但绽开了的花蕊已经散放出香气。（合掌） 南无尊敬的爱神！
芒果花呀！我把你奉献给弯弓欲射的爱神，
做那五支箭中最好的一支去射那还未钟情的年轻的女人。
〔撒芒果花。
侍从 （入，怒气冲冲） 不要这样，不知好歹的丫头！圣上已经禁止了过春节，你还在采折芒果花。
二宫女 （恐惧） 请您饶恕，请您饶恕！因为我俩不知道圣旨。
侍从 哼！你们竟真不知道，连春天的树林子和在里面住的鸟都遵守圣上的命令。因为——
芒果虽然早就长出了花朵，但花粉还没形成。
拘卢婆迦花虽然含苞待放，但也仍然只是蓇葖。
虽然露季已过，雄杜鹃歌声仍然压在咽喉里。
我怀疑，连爱神也把半抽出来的箭放回箭壶。
弥室罗计尸 那是毫无可疑的。王仙的权威确实很大。
宫女一 老爷呀！几天以前总督老爷弥呾罗婆苏才把我们俩送到万岁爷脚下来，让我们在这后宫花园里做些杂活。这件事情以前没听说过。
侍从 下次不准了。
二宫女 我们俩高兴照办。假如我们俩可以听一下的话，请老爷告诉我们，为了什么原因主上禁止庆祝春节。
弥室罗计尸 国王们都是好玩的。这里面一定有严重的原因。
侍从 （独白） 这事儿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我为什么不说呢？（高声） 两位小姐还没有听说关于沙恭达罗被遗弃的流言吗？
二宫女 老爷呀！从总督老爷嘴里听说过，一直到看到戒指为止。
侍从 那样可说的就不多了。当万岁爷看到那个戒指的时候，他的记忆恢复了，他说，他确实同那位沙恭达罗小姐秘密地结过婚，他失掉了理智才拒绝了她。从此万岁爷就悔恨不止。
他厌恶享受，也不每天接见大臣，像往常一样。
夜里他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
有时他为了表示客气同妃子们说上几句话，
又把她们的姓名叫错了，因而羞愧难当。
弥室罗计尸 我真高兴，真高兴。
侍从 因为万岁爷心情不好，春节就禁止庆祝了。
二宫女 很对。
幕后 陛下请走！
侍从 （倾听） 哎呀！万岁爷到这里来了。那么，你们俩就走吧！去干你们自己的活去吧！（二女下。）
〔国王从后面上，面现愁容，丑角及守门女跟在后面。
侍从 （看着国王） 哎呀！在任何情况下俊伟的容仪都是漂亮的！因为万岁爷虽然心情忧郁，看上去仍然很美丽。他——
摒除了高贵的装饰，只在左腕上松松地套上了
一只金镯，因叹息过多而唇若涂丹。
相思失眠，眼睛发了红，但美质天生，
虽瘦削而不显露，像一颗磨光的宝钻。
弥室罗计尸 （看着国王） 沙恭达罗虽然遭受遗弃，但仍然为她而憔悴，真是有道理的。
国王 （陷于沉思，慢慢地走着）
从前虽然有鹿眼的爱人[28] 来叫唤，这可恨的心却沉睡不动。
现在呢，它却清醒着来忍受追悔的苦痛。
弥室罗计尸 这就是那个女净修者的幸福。
丑 （独白） 他又犯了沙恭达罗病了。我不知道怎样治这个病。
侍从 （近前） 大王万岁万万岁！花园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请万岁爷随意游赏一下吧！
国王 毕呾罗伐提！把我的话传达给大臣比输那，说今天因为长久失眠，我不能去上朝了。他处理完了政务以后，写一个书面报告给我。
守门女 谨遵万岁爷的旨意。（下。）
国王 钵罗婆多耶那！你也去忙你的事吧！
侍从 是。（下。）
丑 你已经把苍蝇赶跑了。现在就在这花园里快乐一下吧。因为露季已过，这里很舒服。
国王 （叹息） 朋友呀！“灾难乘隙而入”，这句话真是正确的。你看——
黑暗的云雾刚从我心头洗清，
我回想到对仙人女儿的深情。
爱神却已经装上一只芒果花的箭，
朋友呀！他正准备着向我进攻。
而且——
那一只戒指带回来了我的记忆：
我竟毫无理由把最亲爱的人儿遗弃。
我现在真后悔不迭，我痛哭流涕，
虽然现在正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丑 喂，朋友呀！你站住，等我用手杖把爱神的箭打碎。（举起手杖把芒果花的蓇葖打下来。）
国王 （微笑） 好啦！一个婆罗门的本领我看到了。朋友呀！我到什么地方能看到有点像我爱人的那种蔓藤呢？
丑 万岁爷不是告诉过那个聪明的能绘画的宫女摩达毗尼吗？你说：“我要在那一座摩达毗蔓藤的小房子里消磨这一天。把我亲手画在画板上的那一张沙恭达罗的像搬到那里去！”
国王 我正想这样来散一下心呢。那么你就把那座有摩达毗蔓藤的房子指给我吧！
丑 这边走，这边走，万岁爷！（在台上绕圈子。弥室罗计尸跟在后面。）
丑 那座有大理石凳子的摩达毗蔓藤的凉亭似乎是用寂静、用无声的语言来欢迎你。让我俩进去坐一会吧！（二人同进。）
弥室罗计尸 我要隐藏在蔓藤后面看一下我亲爱朋友的像。然后我就把她丈夫的很真挚的爱情告诉她。（站在那里。）
国王 （叹息） 朋友呀！我现在把一切全回忆起来了。我要告诉你我第一次看到沙恭达罗的情形。我拒绝她的时候，你阁下不在场。但是当初我已经对你提到了她的名字。难道你也跟我一样把这件事情忘光了吗？
弥室罗计尸 帝王们真正一瞬间也不应离开他那些心上的人。
丑 喂！我并没有忘记呀。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以后，不是最后又说，这只是乱想出来的一个笑话，并没有这回事吗？我这个笨脑袋瓜竟信以为真。还不如说，命运真是伟大。
弥室罗计尸 正是这样。
国王 （想了一会） 朋友呀！请你救我一救吧！
丑 喂，朋友呀！你又出了什么岔头了？好人永远不会给忧愁纠缠住。山在狂风里也不会动摇。
国王 朋友呀！我一想到你的女朋友会因被拒绝而苦恼时，我就感到不安。因为她——
遭了我的拒绝，决心跟自己人一块儿走。
“站住！”师傅的徒弟像师傅一般向她怒吼。
眼里满是泪，目光模糊地看我这冷酷的人，
这真真像是毒箭射上我的心头。
弥室罗计尸 哎呀，他做了那一件对不起人的事现在是这样难过呀！
丑 喂！我疑心她是给天上的神仙领去了。
国王 朋友呀！此外谁还能碰一下这样贞洁的女人呢？我从她的女友那里听说：她是弥那迦生的。我心里怀疑，弥那迦的女友或者她自己把她领走了。
弥室罗计尸 他的糊涂令人吃惊，他神志清明反而并不令人吃惊。
丑 喂！假如万岁爷能这样耐着性儿等，你总有一天会同那位小姐会面的。
国王 为什么呢？
丑 啊！因为她的母亲或父亲决不忍让自己的女儿长久和丈夫别离。
国王 朋友呀！
是做梦呢？是幻象？是心思混乱？
也或者是积善的功果已经耗完？
这件事情已经是一去不复返，
我的希望从悬崖上抛入了深渊。
丑 喂！不要这样说！戒指就象征着，你们一定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会面。
国王 （看着戒指） 这个戒指从那个不容易到的地方滑落下来，真值得惋惜呀！
戒指呀！你的善行和我的一样，同功果比较起来是多么渺小。
你在那指甲鲜红的指头上占了一个地位，终于又滑落掉。
弥室罗计尸 假如它落在别人手里的话，那就真值得惋惜了。朋友呀！你住在远处。我因听了这谈话而得到的幸福只有我一个人享受了。
丑 喂！这个刻着名字的戒指怎样会到那位小姐手指上去了呢？
弥室罗计尸 我也正由于好奇而想问一下呢。
国王 朋友呀！你听着。当我从净修林里起身回城来的时候，我的爱人含着眼泪说：“多久以后夫君才会再想起我来？”
丑 于是——
国王 我给她戴上这个戒指，回答说——
丑 说什么呢？
国王
你每天就看着这个戒指来数，
一天数一个组成我的名字的字母。
在你数到最后一个字母之前，爱人呀！
我后宫的内侍就会来迎接你上路。
后来由于我一时糊涂，就发生了这件残忍的事情。
弥室罗计尸 等待是愉快的，但由于命运的播弄他没能践约。
丑 但是这个戒指怎么像钓鱼钩一样跑到鱼肚子里去了呢？
国王 你的女朋友在舍质圣池向水祈祷的时候掉下去的。
丑 对了。
弥室罗计尸 因此这位惟恐做错了事的王仙才怀疑是否曾跟净修女沙恭达罗结过婚。不然的话，像这样的爱情还需要什么证物呢？
国王 我要责备这个戒指。
丑 （笑） 我也要责备这条手杖：“我身体直直的，你怎么竟这样弯呢？”
国王 （作没有听见状）
你怎敢离开美人的纤纤玉手，
私自就向水里逃走？
但是——
无知的东西不知道好坏。
我为什么把我爱人拒在门外？
弥室罗计尸 我想说的话他先说出来了。
丑 喂！我简直要饿死了。
国王 （没理他） 爱人呀！这个人毫无理由地遗弃了你，他心里悔恨得像火烧一般，你什么时候再可怜他一下让他看你一眼呢？
侍女 （手里拿着画板上） 主子呀！这是夫人的画像。（把画板拿给他看。）
国王 （看） 哎呀，这张画真漂亮呀！因为——
一对长长的美目，一双弯弯的秀眉。
微笑绽开樱唇，皓齿发出月光的清辉。
她的樱口像迦哩干图花一样红艳娇美。
她在画上仿佛就要说话，焕发着柔情脉脉。
丑 （看） 喂！好漂亮的画呀！我的目光仿佛是随了画的凹处和凸处而移动。此外，我在怀疑她是否真正在眼前，我真渴望同她说话呀。
弥室罗计尸 哎呀！王仙绘画的本领真高明呀！我认为，我的爱友就站在我眼前。
国王 伙计呀！
画上有毛病是画得不好。
她的美丽毕竟保留了不少。
弥室罗计尸 这和他的悔恨和热爱是相称的。
国王 （叹息）
以前她亲自来，我同她绝断。
现在却向她的画像礼拜赞叹。
正如走过了一泓解渴的河水，
却向沙漠的蜃楼中寻求清泉。
丑 我看到画里有三个美人。她们都漂亮。哪一个是沙恭达罗小姐呢？
弥室罗计尸 这个可怜的家伙竟然不知道我的女朋友的美丽。他老眼昏花没有看到。
国王 那么你认为哪一个是呢？
丑 （仔细看） 我猜，那个倚着阿输迦树的枝条的是她；这树刚才浇过水，显得柔润可爱；她的发结松了，上面的花滑了下来；她脸上有些汗珠；她那两条胳臂奇怪地弯曲起来；她的衣服松开了，沙恭达罗小姐似乎有点疲倦了。其余的是她的女友。
国王 阁下是很聪明的。这里就是我的爱情的标志——
我的汗手印上的污点在这边上还可以看见，
从我腮上滴下来的泪珠把画的颜色冲淡。
折杜哩迦！这风景我们只画了一半。你去把画笔拿来！
侍女 摩陀弊耶先生！在我离开的时候，请你拿一下这画！
国王 我自己拿吧。（拿画。）
〔侍女下。
丑 还要画什么呢？
弥室罗计尸 我猜想，女友喜欢的那些地方，他都要画上。
国王 朋友呀！你请听——
摩哩尼河应该画上，沙滩上落下了一双芦雁。
在它的岸上有伏着犛牛的喜马拉雅山的圣山。
在枝上挂着树皮制成的衣服的树底下，
有一只母鹿，在黑公鹿的角上擦它的左眼。
丑 （独白） 正如他说的，我猜想，他会在画的空白处添上一些长胡子的苦行人。
国王 沙恭达罗还应该有别的衣饰，我忘记画上了。
丑 什么呢？
弥室罗计尸 大概是一个林中女孩子应该穿的那一些。
国王
花茎系在她的耳朵上，花蕊垂过香腮。
朋友呀！这样的尸利沙花也还没画上。
像秋月的清光一般柔软的荷花须环子
也还没有能够挂上了她的胸膛。
丑 为什么小姐用美丽得像红色的迦哩干图花一般的手指头尖遮住面孔，身上仿佛在发抖呢？噢，原来是这个龟孙子的偷花蜜的贼，可恶的蜜蜂，想从她的像莲花一般的嘴里吮吸蜜汁。
国王 把这个可恶的东西赶走！
丑 你有权惩罚混帐东西。
国王 好啦。喂，雄蜂呀！你为什么不辞劳苦地飞来飞去呢？
那一只含情脉脉的雌蜂虽然渴了仍然落在花朵上，
她在等着你，否则她就会孤零零地去吮吸蜜浆。
弥室罗计尸 国王在客客气气地把雄蜂赶走。
丑 这种动物，哪怕你赶它，它也会顽抗。
国王 （怒） 喂，你竟不听我的命令！你现在且听着——
我爱人的樱唇像未伤的花朵一般鲜艳。
我曾温柔地吮吸过，享受了爱的狂欢。
如果你，蜜蜂呀，竟敢把它来触动，
我就要在荷花的空隙里把你来禁关。
丑 啊！这样严厉的惩罚，它怎会不害怕呢？（笑，独白） 他兴奋起来了，我陪着他也兴奋起来了。
国王 你为什么站到一边去了？
弥室罗计尸 这个人虽然坚强，爱情也把他改变了。
丑 （高声） 喂，这是一幅画呀！
国王 为什么是画？
弥室罗计尸 连我也是现在才想起这是一幅画来。他怎么能够知道呢？
国王 你怎么能够做这样的恶作剧呢？
你却又把我的爱人转变成了一幅画，
她仿佛就在我眼前，我全神贯注地回想到她。（洒眼泪。）
弥室罗计尸 哎呀！命运真是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国王 朋友呀！
我清醒了，连同她梦里相会的希望也落了空，
我眼里充满了泪，连在画上也看她不清。
弥室罗计尸 朋友呀！你遗弃了爱友沙恭达罗，你现在在她朋友面前用你的痛苦把罪完全赎清了。
侍女 （上） 陛下呀！当我拿了盛画笔的盒子向前走的时候——
国王 出了什么事情？
侍女 你的皇后婆苏摩提，有频伽里迦陪着她，强暴地抓住我，说：“我要自己把这个带给陛下。”
丑 她怎么又把你放了？
侍女 当皇后的侍女从挂住她衣襟的蔓藤枝上向下解衣服的时候，我溜走了。
幕后 走呀，走呀，皇后！
丑 （听） 哎呀！后宫的母老虎想把这聪明的女孩子像一只母鹿似的吞下去。
国王 伙计呀！我把皇后纵容坏了。把这幅画藏好！
丑 你自己也要藏好，你为什么不说呢？（拿了画，站起来） 如果万岁爷从后宫的网罗中解脱出来的话，请到云翳宫里去喊我。我就把它藏在那里，交给斑鸠看守，另外任何人也看不见。（迅速下。）
弥室罗计尸 哎呀！虽然他已钟情于另一个人，他仍然尊重他的第一个夫人。他真是忠于情谊。
守门人 （手里拿着信上） 愿我皇万岁万万岁！
国王 毕呾罗伐提呀！你没有看到皇后婆苏摩提吗？
守门人 陛下，我看到了。她看到我手里拿着信，她就回去了。
国王 皇后知道，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情，她不打搅我的工作。
守门人 陛下呀！大臣报告：“由于事情太多，我只研究了一件市民的事情。带来请陛下看一看。”
国王 把信给我看！
〔守门人递信。
国王 （念） “匍匐在我王脚下报告：叫做檀那弗栗提的航海商人沉船遇难了。他没有孩子，他有好多亿财产。现在这些都成了皇家的财产了。听了以后，请陛下处理。”
国王 （垂头丧气） 没有孩子真悲惨。毕呾罗伐提呀！他有钱，他应该有好多老婆的。要调查一下，是否有哪一个不幸的女人是他的老婆。
守门人 听说，他 的老婆，一个娑计陀迦城的同行公会的首领的女儿，刚举行过成男礼[29] 。
国王 这个还在胎中的孩子可以继承父亲的遗产。你去告诉大臣。
守门人 遵命。（要走。）
国王 回来！
守门人 （转回来） 我在这里。
国王 有没有后嗣，有什么关系呢？
要公开宣告：不管人民死掉了什么样亲爱的眷属，
除了坏人以外，豆扇陀都会把他们的位子来填补。
守门人 一定会宣告的。（退，又上） 陛下呀！人民欢迎陛下的诏令，就像欢迎及时的甘霖一样。
国王 （长叹息） 唉！就这样，在正支的人死去的时候，由于绝嗣而成为无主的财产要归别人。我死了以后补卢族的财产也会变成这样子。
守门人 这种不幸会转变的。
国王 可怜我这个看不起财产的人啊！
弥室罗计尸 毫无疑问，他想到我亲爱的女友而自骂自责。
国王
我虽然已经把自己在她身体内种植[30] ，
我却遗弃了她，她是我们家的柱石。
正像及时地在土内播下种子，
它一定能够结成巨大的果实。
弥室罗计尸 她是遗弃不掉的，现在她又会是你的人了。
侍女 （偷偷地） 小姐呀！大臣送了这封信来，更使万岁爷加倍烦恼。你到云翳宫去把摩陀弊耶先生找来，他能排除烦恼。
守门人 你说得很对。（下。）
国王 哎呀！豆扇陀的祖先处境危险了——
唉！从今以后，在我的家里，
谁还遵照经典把祭物来供奉？
很可能我的祖先只有水可喝，
这水就是我因无子而流的眼泪汇成。
弥室罗计尸 虽然有灯在眼前，但是因为有幕遮住，王仙仍然感觉到黑暗。
侍女 万岁呀！不要再难过了。一个老王，如果他其他的皇后们可以生下英武的儿子，也可偿还他对祖先的负债了。（独白） 万岁爷不理会我的话。也许有什么灵药医治了他的烦恼。
国王 （作悲痛状） 无论如何——
一向清白相传的补卢家族因我无子不能继续，
正如萨罗萨伐底河流入不光荣的地区。（陷入昏迷。）
侍女 （惊惶） 万岁爷醒来呀，醒来呀！
弥室罗计尸 现在我怎样能使他快乐呢？我从沙恭达罗的母亲那个天女嘴里听说，那些希望能分享祭祀的神们不久就让沙恭达罗成为国王的合法的妻子了。我不应该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要用这件事情去安慰沙恭达罗了。（升入空中，下。）
幕后 喂！不能杀婆罗门呀，不能杀婆罗门呀！
国王 （知觉恢复，听） 哎呀，这是摩陀弊耶的可怜的声音呀。
侍女 万岁爷！是不是苦行者摩陀弊耶手里拿着画给频伽里迦和她的朋友们捉到了呢？
国王 折杜哩迦！你去！传我的话去责备纵容宫女的皇后！
侍女 遵万岁爷的旨意！（下。）
幕后 喂！不能杀婆罗门呀，不能杀婆罗门呀！
国王 真的，这个婆罗门由于恐惧连声音都变了。是谁在那儿呀？喂！
侍从 （上） 请万岁爷下旨！
国王 你去问一下，小婆罗门摩陀弊耶为什么这样喊叫？
侍从 我就去看。（仓猝下，又上。）
国王 钵罗婆多耶那！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吗？
侍从 是的。
国王 你为什么发抖呢？因为——
年纪老了，浑身就打战，
正如风吹着菩提树一般？
侍从 大王保护你的朋友吧！
国王 保护他免掉什么呢？
侍从 免掉大灾大难。
国王 哎呀，请你说清楚吧！
侍从 那一座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叫做云翳宫的宫殿——
国王 怎么样？
侍从
从这座宫殿的尖阁，
孔雀也难以飞过。
一个眼睛看不见的怪物，
把你的朋友劫夺。
国王 （赶快站起来） 什么！连我的后宫竟然也有怪物来捣乱！
连自己每天的疏忽，
都没有办法数出。
还会有什么能力
知道百姓应走的道路？
幕后 救命呀！救命呀！
国王 （听，作走路蹒跚状） 伙计！不要怕！不要怕！
幕后 我怎么不害怕呢？一个什么东西从后面把我捉住，想折断我的脖子，像折断甘蔗一样。
国王 （看了一下） 我的弓，我的弓！
一个外国女子 （手执弓上） 万岁爷！这里是箭和弓，还有护手！
〔国王接弓箭。
幕后
我想喝你脖子里的鲜血，
杀掉你，像老虎杀一头野兽。
让豆扇陀来保护你吧！
他拿了弓为受难者驱难消忧。
国王 （怒） 他怎么竟指出了我的名字来了！好，站住，站住，你这个可恶的魔头！你活不下去了。（作举弓状） 钵罗婆多耶那！把到楼梯那里去的路指给我！
侍从 这里来，这里来，万岁爷！
〔全体迅速地向前走。
国王 （向周围看） 哎呀！这地方什么人也没有。
幕后 保护我呀！保护我呀！我看到万岁爷，但是你却看不到我。我就像一只给猫捉住的老鼠，没有活的希望了。
国王 喂，你这仗着自己有隐身术而骄傲的家伙呀！难道我的箭看不见你吗？你不要动！不要希望紧挨着我的朋友就可以逃命！——我要上箭了——
这个婆罗门应该保护，你这个东西真该杀，
因为天鹅能够把牛奶取走，而把水留下[31] 。（上箭） 。
〔摩多梨与丑同上。
摩多梨 尊者呀！
因陀罗把恶魔做成了你的箭靶，
你的箭就向他们身上射放。
好人不用可怕的箭射朋友，
而应该用柔和的目光把他打量。
国王 （赶快收回箭） 哎呀！摩多梨怎么样？欢迎天帝的御者！
丑 我几乎给这个该杀的畜生杀死。您还欢迎他哩！
摩多梨 （笑） 尊者呀！请听一听，因陀罗派我到您这里来干什么。
国王 我洗耳恭听。
摩多梨 有叫做达罗折耶的一族，是迦罗尼弥[32] 的孩子，这一族难以战胜。
国王 以前我从那罗陀[33] 那里听说过。
摩多梨
你的朋友因陀罗实在难以取胜，
他任命你来冲锋陷阵消灭群凶。
太阳没有力量驱除夜里的黑暗，
月亮却能在这个时候大放光明。
现在就请陛下执弓登上神车驰向胜利吧！
国王 因陀罗给了我很大的光荣。但是您为什么这样虐待摩陀弊耶呢？
摩多梨 这也可以谈一谈。我看到陛下由于什么原因而精神痛苦，我就设了这个法子来激怒陛下。因为——
添上劈柴火燃烧，蛇激怒了把头伸长，
受了剧烈的刺戟，人也就斗志昂扬。
国王 朋友呀！天主的命令是违背不得的。你了解了这情况，你就去把我的话传给大臣比输那：
保护人民要用你精力的全部，
我这张开的弓现在别有用途。
丑 遵万岁爷的旨意！（下。）
摩多梨 请陛下上车吧！（国王上车。）
〔全体下。
——叫做“沙恭达罗的遗弃”的第六幕终
第 七 幕
〔国王和摩多梨上，坐在车上，走在天空里。
国王 摩多梨！虽然我完成了他的命令，但是因陀罗给我这样大的光荣，我觉得我不配。
摩多梨 陛下呀！你要知道，你们俩都认为欠对方的债。因为——
陛下给因陀罗做了事，却只认为是对他的敬意。
他对你的待遇，他也认为比不了你的英雄事迹。
国王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在临别时，他加给我的恩宠实在超过了我的希望，因为他在众神面前让我坐在他的宝座的旁边——
他微笑着看他的儿子折衍陀。
儿子站在旁边，心里怀着期望。
他把一个曼陀罗花环套上我的脖子，
这花环曾摩擦过他那为栴檀木染黄的胸膛。
摩多梨 天帝什么样的恩宠陛下不配领受呢？你请看——
至乐无极的因陀罗的天堂，
两次从檀那婆[34] 的威胁中解放。
这次是由于你的平节箭，
以前是由于雄狮的巨掌[35] 。
国王 这实在是由于因陀罗的力量。你请看——
如果奴仆们立了大功，
你要知道，这是由于主人出众的才能。
阿噜诺[36] 如何能够驱除夜的暗影，
假使千光的太阳不把他带在车中[37] ？
摩多梨 你的情形就是这样。（慢慢地走） 陛下呀！你要看到，你的声名已经达到天庭。
用天女化妆的颜色，
又用劫贝树的树叶，
神们正咏成能歌的诗句，
把你的英勇事迹来写。
国王 摩多梨！昨天我上来的时候，因为急于要同阿 修罗战斗，这个地方我竟没有看到。我们现在走的是风走的哪一条路[38] ？
摩多梨
驱除尘雾的补罗婆诃风在这条路上飞行[39] 。
毗湿奴用他的第二步来把妖氛扫净[40] 。
它负荷着流经天空里的恒河[41] ，
它使星辰运转，日轮分给它光明。
国王 我的内心，连同外在的感官感到很舒服。（看车轮子） 我猜，我们已经下降到云路上来了吧。
摩多梨 陛下呀！你为什么这样猜想呢？
国王
舍陀迦鸟从山窟窿里往外飞。
马身上闪耀着闪电的光辉。
你的车轮子上布满了雾气。
周围汹涌着带雨的云堆。
摩多梨 正是这样。在一刹那，你就会到了你治理的国度了。
国王 （向下看） 摩多梨！由于下降得很快，看起来令人吃惊的人世已经展在眼前了。因为——
大地仿佛飞下了高耸的峰巅。
看到了树干，树不再是模糊一团。
原来河面窄看不到河水，现在是一条大河。
看哪！仿佛有什么人把大地掷向我的眼前。
摩多梨 陛下呀！你看得很清楚。（充满了敬意地向下看） 啊呀！大地真美呀！
国王 摩多梨！那边那座大山浸浴在东海和西海里，喷出了一股像暮云一般的金流，那是什么山呀？
摩多梨 陛下呀！这正是叫做金顶山的那一座山，是矮魔住的山，是苦行者的至高无上的幸福乐园。你请看——
梵天的儿子摩哩质生了神与魔之父的生主，
生主就带了他的老婆在这里修道受苦[42] 。
国王 （虔敬地） 这个获得幸福的机会不能错过。我想去向尊者右旋致敬。
摩多梨 陛下呀！这是极好的想法。（作使车下降状） 我们就要下降了。
国王 （吃惊） 摩多梨呀！
车轮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我们眼前也没有尘土飞扬。
因为它根本没有触到地面，
我们感觉不到它已经下降。
摩多梨 这正是因陀罗的车子同你的车子不同的地方。
国王 摩哩遮[43] 的隐居处在什么地方呢？
摩多梨 （用手指） 请看——
他的身子一半埋在蚁垤里，蛇皮代替了梵绳。
脖子上围了一个干蔓藤须做成的项圈。
头发盘成了辫子，垂到肩上，里面填满了鸟窠。
那个仙人站在那里，望着太阳，一动也不动像一段树干[44] 。
国王 （看） 我向苦行者致敬！
摩多梨 （收住缰绳） 我们俩已经走进了生主修真养性的地方，这里有阿底提培植的曼陀罗树。
国王 哎呀！这幸福的地方比天堂还要好。我仿佛是浸浴在甘露的池塘里。
摩多梨 （停车） 陛下请下车吧！
国王 （作下车状） 你现在怎样呢？
摩多梨 这车子会停在这里不动的。我们都可以下去。（下车） 陛下呀！请到这边看仙人们的苦行林吧！
国王 我两者都看到了，我真吃惊。
仙人们在劫波树的林子里餐风吸露，
在金荷花粉染黄了的池子里竭诚洗沐，
在镶嵌宝石的大理石上打坐，在天女眼前禁欲，
别的仙人想望的地方，他们就为苦行而居住。
摩多梨 大人物的愿望真是更提高了。（在台上来回地走，向旁边说） 苾力 陀舍迦梨耶！尊者摩哩遮做什么了？（听） 你说什么？“达刹衍尼”[45] 问他，老婆对丈夫有什么义务，他现在正在对她说明呢。”我们要等他腾出空来。（看国 王） 陛下请到无忧树荫里去坐一会吧！同时我就去通知因陀罗的父亲[46] ，说是你来了。
国王 遵命！
〔摩多梨下。
国王 （表示有了预兆）
我已经绝望了，胳臂呀！你为什么又这样跳？
幸福已转变成了灾难，我以前曾把幸福嘲笑。
幕后 不要这样粗暴！无论什么地方，你都表示出自己的本性。
国王 （听） 决不允许这样横暴无礼。谁这样挨骂呀？（随了声音看，吃惊） 哎呀！这是一个小孩子，两个女苦行者看管着他，一点没有小孩子的样子——
他用手打一个小狮子！把它拉向自己的身边，
小狮子正在吃着奶，在母狮怀里把鬣毛弄乱。
〔小孩子和二苦行女上，正如刚才描写的。
孩子 张开嘴！喂，小狮子！张开嘴！我要数你的牙。
第一女 你这个淘气孩子！你为什么逗这些野兽呢，我们把它们看成自己的孩子？你仿佛是在生气。仙人们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做征服一切者，是完全正确的。
国王 为什么我的心爱这个小孩子，就像爱自己的儿子一样呢？（沉思） 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孩子，我才这样喜欢他。
第二女 这个母狮子会把你撕碎，如果你不放开她的小狮子的话。
孩子 （微笑） 哎呀！我真害怕她了。
国王 （吃惊）
这个小孩子依我看就是勇气的根源，
像是柴堆里的烈火，发出闪闪的光焰。
第一女 孩子呀！把这野兽的太子放了吧！我要给你一件玩意儿。
孩子 在什么地方？给我吧！
国王 （看他的手） 这手上竟有轮王相。因为——
他伸出手来，要一件心爱的东西，
指头间联系着一幅薄薄的肉网，
就像一朵花瓣几乎联在一起的莲花，
明艳的朝霞催促着它开放[47] 。
第二女 苏毗罗多！空口说白话不能使他满意。你去到我的草棚里去，那里有一个给仙人的儿子曼迦诺迦玩的用土做成的涂了颜色的孔雀，请把它拿来！
第一女 是。（下。）
孩子 我现在先同小狮子玩一玩吧。
苦行女 （看，笑） 放了它吧！
国王 我非常喜欢这个难以管教的孩子。（叹息）
无缘无故地笑起来，露出了娇小的牙齿，
含混不清的句子嘴里面说了又说，
钻在怀里，蹬脏了自己的衣服。
带着这样孩子的父母是多么快乐！
苦行女 （竖起指头来威胁） 喂！你真不理我呀？（向旁边看） 仙人的孩子们有谁在这里吗？（看到国王） 先生！请你过来，把那个小狮子从这个抓住死不放手的孩子的手里解救出来吧！
国王 好吧。（走近，微笑） 喂，大仙的小孩子呀！
你爸爸在净修林里居住。
他的乐趣就是保护牲畜。
你却违反了净修林的规矩，
正像黑色小蛇伤害栴檀木。
苦行女 先生呀！这不是仙人的孩子。
国王 从他的举动上就可以看出来了，他的举动与他的外貌是相适应的。根据他所住的地方，我就猜错了。
〔他按照她的愿望把小孩和小狮子分开，他抚摩小孩，感到愉快。独白。
我只抚摩了一下别人的孩子，
我的四肢竟然感到这样的愉快。
那一个养育这孩子的幸运的人，
不知什么样的幸福充满了他的胸怀！
苦行女 （看他们俩） 真奇怪，真奇怪！
国王 女士！什么奇怪呀？
苦行女 小孩虽然同你全没有关系，但是你们长得样子却相似，这很使我吃惊。我也吃惊，他并不认识你，但是他那样顽皮，你却能使他改过来。
国王 （抚爱小孩子） 如果他不是苦行者的孩子，他姓什么呢？
苦行女 他姓补卢。
国王 （独白） 他怎么同我是一家呢？这真可能吗？（高声） 这就是补卢后裔家传的办法——
为了保护世界，他们先住在粉刷洁白的宫中，
然后他们就隐居到林子里去，在树下修行。
但是这个圣地并不是凡人们可以随便进来的。
苦行女 正如先生所说的。这个小孩子的母亲因为同天女有关系，所以才来到天师的这座苦行林里。
国王 （独白） 好吧！我又有了希望了。（高声） 她是哪一位王仙的夫人呢？
苦行女 他遗弃了自己的合法的夫人，谁愿意提到他的名字呢？
国王 （独白） 怎么她这说法竟指的是我呢？现在让我问一下这个孩子的母亲的名字。（沉思） 但是管别人的老婆的事是不道德的。
第一女 （手里拿着土孔雀上） 萨哩伐达摩诺[48] ！你看这鸟多好看呀！
孩子 （看了一眼） 我妈妈在哪里呀！[49] （二人笑。）
第一女 他很爱他妈妈，相似的声音竟把他骗了。
第二女 她只告诉你，要你看一看，孔雀多漂亮呀。
国王 （独白） 他妈妈怎么会叫沙恭达罗呢？也许是名字相同。但愿这个机会不要像海市蜃楼一样让我失望。
孩子 阿姨！这个能活动的孔雀，我很喜欢。（拿这玩具。）
第一女 （困惑地向周围看） 哎呀！他手腕上的护身神草怎么不见了！
国王 女士！不要慌！他同小狮子玩的时候丢掉了。（想去拾。）
二女 不要动，不要动！（看） 怎么他竟拿起来了！
〔二人惊惶地把手放在胸膛上，互相看。
国王 你们为什么禁止我去拿呢？
第一女 先生请听！这个名叫“不可克服者”的神草有大威力，是在举行小孩子出胎礼时，尊者摩哩遮给他的。如果掉在地上，除了他父母和他自己以外，谁也不能拾。
国王 别人拾了又怎样呢？
第一女 那它就会变成蛇，咬他。
国王 两位女士在别的时候亲眼看到过这样的事吗？
二人 不止一次。
国王 （兴奋） 那么我现在为什么不能对已满足了的希望而欢喜呢？（拥抱小孩子。）
第二女 苏毗罗多！来！我们俩到沙恭达罗那里去，告诉她这消息，她真给那些戒规折磨够了。（下。）
孩子 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妈妈。
国王 儿子呀！你同我一块去使你妈妈高兴一下吧！
孩子 豆扇陀才是我的爸爸呢，你不是。
国王 （微笑） 你反驳我也让我高兴。
〔沙恭达罗上，梳着一条辫子。
沙恭达罗 （迟疑） 我听说萨哩伐达摩诺的神草甚至在应该变的时候仍然保持了原来的样子，我对我的命运失掉了信心；也可能是弥室罗计尸对我说的预言现在实现了。（来回地走。）
国王 （看到沙恭达罗，又喜又忧） 哎呀！那是沙恭达罗——
她穿着深灰色的衣服，头上一条辫子，由于忏悔，脸上神采黯淡。
她的举动纯贞，我却是无情无义，使得她守着长期离别的誓愿。
沙恭达罗 （看到因痛苦而失色的国王，迟疑） 这不是我的丈夫吗？不然谁敢用手来侵犯我的带了护身灵符的孩子呢？
孩子 （走向母亲） 妈妈呀！这里一个生人叫我“儿子”。
国王 亲爱的！我待你太粗暴了。但是粗暴已经转变成柔情。我希望你能够体谅我。
沙恭达罗 （独白） 我的心哪，你要安静，你要安静呀！我现在苦尽甘来，转了运了。这真是我的丈夫。
国王
好哇，亲爱的！我的记忆恢复，你又站在眼前。
月蚀以后，卢醯尼又同月亮在一起团圆[50] 。
沙恭达罗 万岁（胜利） ，万岁（胜利） ！（说了一半，声音为眼泪所阻，说不下去。）
国王 亲爱的！
虽然“胜利”这个字为眼泪所阻没有说全，我却已经得到了胜利；
因为你那淡红的樱唇，你那没加修饰的玉容，我又看在眼里。
孩子 妈妈，这是谁呀？
沙恭达罗 孩子呀！你去问一问命运吧！（哭。）
国王
亲爱的！我遗弃过你，请你把不愉快的感觉从心头清扫！
我当时反正是有那么一点糊涂油迷了心窍。
因为一时迷糊了的人遇到喜事就往往这样，
一个盲人会怀疑投到他头上的花环是毒蛇而把它掷掉。
〔他跪到沙恭达罗的脚下。
沙恭达罗 请你站起来，站起来！一定是我前生做了什么恶事应该受苦，所以在那些日子里我才遭到苦难，我的丈夫虽然性格温柔，当时竟也变得毫无情义。
〔国王站起来。
沙恭达罗 陛下怎么样又忽然想起了我这薄命的人来？
国王 把心里这一股别扭劲去掉，再告诉你。
亲爱的！我以前心里糊涂，落魄失神，
没看到一滴泪珠滴上你的樱唇。
现在它又沾着你的微弯的睫毛，
先擦掉它，我才能去掉悔恨之心。
〔他这样做。
沙恭达罗 （擦泪时看到他的戒指） 郎君呀！这是不是那个戒指？
国王 是的。奇迹般地找到了戒指，我的记忆才恢复了。
沙恭达罗 的确是它的力量，郎君对于我才恢复了那难得的信任。
国王 那么就让蔓藤再与它的花朵结合吧，它愿意同春天在一起。
沙恭达罗 我不相信它了。郎君你戴上吧。
摩多梨 （上） 真幸运哪！陛下高兴地同你的合法的夫人重逢，又看到小儿子的面孔。
国王 只是由于朋友的力量，我才能够偿了我的宿愿。摩多梨！这件事情因陀罗知道不知道呢？
摩多梨 （微笑） 天神们什么不知道呢？你过来！尊者摩哩遮想见你一见。
国王 亲爱的！领着我们的儿子！我同你一块去看一看尊者吧。
沙恭达罗 你陪着我去见师傅，真有点害羞。
国王 在碰到这样喜事的时候，常礼是要遵守的。来吧！（来回地走。）
〔摩哩遮上，同阿底提坐在一起。
摩哩遮 （看国王） 达刹衍尼！
这个人替你的儿子打了头阵，
他名叫豆扇陀，是地球的主人。
有了他的弓，因陀罗的金刚杵，
就失去作用，只算是一件装饰品。
阿底提 从他的外表上就可以看出来，他是威猛无敌的。
摩多梨 地球之主呀！诸神的父母正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你哩，过来吧！
国王 摩多梨！
仙人是否把他们称做有十二种形象的阳光的源泉？
他们是否诞生了三界的主人，祭品分享者的神仙？
超过梵天的毗湿奴是否就选择他们那里作为降生之地？
他们是否是达刹和摩哩质的儿女，上面隔一代就是梵天？
摩多梨 是的。
国王 （下跪） 因陀罗的仆人豆扇陀向你们俩致敬。
摩哩遮 孩子呀！愿你长久保护世界！
阿底提 儿子呀！愿你无敌！（沙恭达罗带了儿子跪在脚下。）
摩哩遮 女儿呀！
你的丈夫就像因陀罗，你的儿子就像阇衍陀。
说别的祝福都配不上你，愿你像补路弥[51] 一样快乐。
阿底提 孩子呀！要敬重丈夫！希望这一个孩子长久成为你们俩的光荣！过来坐下吧！（都坐下。）
摩哩遮 （一个个叫过）
好哇！忠贞的沙恭达罗，尊贵的后嗣，还有陛下你自己，
信仰，财富，行动：这三件东西在这里联合在一起。
国王 尊者呀！我先满足了我的宿愿，然后又看到你，你的恩惠真是前所未闻的。尊者请看——
先开花，后结果，
云先布，雨后落。
因果的规律原来就是这样，
我的幸福却先你的恩惠而降。
摩多梨 陛下呀！万物之父就是这样加恩于人们的。
国王 尊者呀！你的这个侍女是用乾闼婆的方式同我结的婚。过了不久，她的亲属就把她送到我那里去。因为我的记忆力坏了，我拒绝收留。因此我就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同宗尊者干婆的事情。以后，我看到这个戒指，我才想起来，我们以前结过婚。这我觉得简直像奇迹似的。
正如一只大象，明明看在眼里，
看到它走动，我却还在怀疑。
等到看见它的蹄子，才承认它是象，
我心里的变化也就是这样。
摩哩遮 孩子呀！不要再责备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因为你失去了意识才这样的。你请听——
国王 我敬听。
摩哩遮 降落到仙女庙之后，弥那迦就带了因遭受遗弃而痛苦的沙恭达罗，到达刹衍尼那里去。由于禅定的力量，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因为达罗婆娑赌过咒，所以你就把合法的忠诚的夫人给忘记了，等你看到这个戒指，诅咒的力量才消失。
国王 （叹息，独白） 这样就没有人再责备我了。
沙恭达罗 （独白） 好哇！我的丈夫不是有意遗弃我。他没有真忘记我。那个诅咒我大概因为心里想到别的事情没有听到，我的朋友却听到了，她们爱护我，只说：“你要把戒指给你的丈夫看！”
摩哩遮 孩子呀！你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作为妻子不能再生气了。你看——
你由于诅咒而被遗弃，你丈夫因记忆失灵而态度傲慢。
现在呢，你的地位又被恢复，他的心头已经扫除了黑暗。
正如镜面弄脏了的镜子上照不出影子来，
镜面干净的镜子，影子很容易照在上面。
国王 正如尊者说的。
摩哩遮 孩子呀！你看到沙恭达罗给你生的这个儿子，心里高兴吗？他的那一些出胎礼等等仪式都是我遵照规矩举行的。
国王 尊者呀！他是我家里的支柱。
摩哩遮 你要知道，由于他的英勇的天性，他会成为一个转轮圣王。请看——
不久，他这个所向无敌的勇士就会坐在毫不摇动的车上，
去征服包括了七个大洲的世界，跨过海洋。
在这里，因为他能驯服野兽，就被称做萨哩伐达摩诺，
以后，由于他是世界的栋梁，还会得到一个徽号：婆罗多。
国王 他是在尊者的教育下长起来的，我相信，他一切都会做到。
阿底提 现在也让所有的希望都得到满足的女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干婆。弥那迦在这里侍候我，她就在跟前。
沙恭达罗 （独白） 女尊者把我的心愿都说出来了。
摩哩遮 由于苦行的神力，这一切干婆都会知道的。（沉思） 但是我们要告诉他，他的女儿带了儿子已经同她的丈夫团圆了。喂，谁在这里呀？
徒弟 （上） 尊者！我在这里。
摩哩遮 伽罗婆！你带了我的话，驾着云，把可喜的消息告诉干婆先生，就说：沙恭达罗已经得了儿子，逃出了达罗婆娑的诅咒，恢复了记忆的豆扇陀把她带走了。
徒弟 遵命！（下。）
摩哩遮 （对国王） 孩子呀！你也带了老婆、孩子，同你的伙计一同登上因陀罗的车回你的首都去吧。
国王 遵命！
摩哩遮 因为现在——
愿因陀罗给你人民充足的雨量！
你也要多多祭祀，使得他满意。
在无量万千年中，你们俩互相帮助，
天上地下两界的人民都能够互利。
国王 尊者呀！我要尽力去做。
摩哩遮 孩子呀！我还可以加给你什么恩惠呢？
国王 尊者呀！还有能超过这个恩惠的吗？就这样吧！
愿国王为人民的幸福而精勤努力！
愿文学爱好者都崇拜萨罗萨伐底[52] ！
愿自存自在的弥遍宇宙的湿婆大神，
把我同再生永远地割断了联系[53] ！
〔全体下。
——剧终
注释：
[1] *梵文原本并没有剧中人物表。为读者便利起见，特附此表。
[2] **梵文原本序幕，以及以后的各幕、幕数和名称都写在后面。为便利读者起见，我把序幕及各幕幕数写在前面。
[3] 指的是水。
[4] 指的是火。
[5] 指的是祭师。
[6] 指的是以太。
[7] 指的是日与月。
[8] 指的是大地。
[9] 指的是空气。
[10] 在马的两耳之间竖上一个拂尘，表示这是御马。拂尘多半是犛牛尾做成的。
[11] 一种水草。
[12] 意为“妙语者”。
[13] 印度习惯不允许种姓间的通婚。国王疑心沙恭达罗属于婆罗门种姓。
[14] 对苦行来说，一般的障碍都是魔鬼造成的，因而是无形的。这只大象却是一个有形体的东西。
[15] 一种水草，学名是Trapa Bispinosa。
[16] 陀哩商古的故事见于史诗《罗摩衍那》，精校本1.56—59。陀哩商古是一个正直虔诚的王子。他举行了一个祭典，想肉体飞升。他最初请求仙人婆尸释塔帮助他，遭到拒绝。又请求他的一百个儿子，被他们骂了一顿。最后毗奢蜜多罗来给他主持祭典。毗奢蜜多罗邀请群神参加，他们都拒绝不到。他生了气，就用自己的神力把陀哩商古送上天去。刚到，就给因陀罗和其他天神赶下来。落在半途，毗奢蜜多罗又把他托住。于是他就悬在天与地之间，变成了一个星座。
[17] 爱神被烧的故事见于《罗摩衍那》，精校本1.22.10—13。爱神原来是有形体的。有一次他到湿婆神那里，想劝湿婆爱自己的老婆。但是碰巧湿婆正在断欲苦行。他把爱神痛骂了一顿，从眼里射出火焰来，把他的身体烧成了灰。
[18] 印度神话里的爱神带着一张甘蔗做成的弓，弦是蜜蜂堆成的，有五只尖上带着花朵的箭，从人的五官射入心中。
[19] 爱神曾战胜过一个海怪，后来就把他画在自己的旗子上。
[20] 参阅本书第53页“神圣的称号仙人前加上国王”。
[21] 男女相爱，既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而且也不举行任何仪式，就结成了夫妇。这种“自由恋爱”的方式，在印度叫做乾闼婆式。见《摩奴法典》，三，二十一。
[22] 根据印度古代的迷信，谁要是得罪了有道行的仙人，仙人就诅咒他，而诅咒的话一定会实现。沙恭达罗正害着相思病，大仙人达罗婆娑来到，她对他有些轻慢，大仙人就说出了诅咒的话。
[23] 毗湿奴，印度神名。
[24] 这故事出于印度神话。内容是：女神波罗婆抵有一天欲心大盛，倚在舍弥干上休息。树身内因而产生了高热，后来就爆发成为火焰。
[25] 舍罗弥释塔是魔王的女儿，耶夜底的妻子。耶夜底是豆扇陀的祖先。
[26] 古代印度国王收六分之一的粮食，当做地租。
[27] 意思是，物各有所属，正如妻子与丈夫。
[28] 形容女人眼睛的美。古希腊荷马的史诗里常用牛眼来形容一个人眼睛的美，是同一性质的比喻。
[29] 梵文Puṃsavana。妇人怀胎三月，祈祷胎儿成为男孩子，故名成男礼。
[30] 意思是：使她怀了孕。
[31] 根据印度传说，虽然水乳交融，天鹅能够从里面把牛奶取走。
[32] 根据印度神话，迦罗尼弥是一个百头百臂的阿修罗，常与天神战斗。
[33] 那罗陀是一个大仙，是梵天所创造的十生主之一，通常就称做梵天的儿子。他常常作为天神的使者来至人间。
[34] 恶魔的名称。
[35] 指的是毗湿奴，半人半狮是他的化身之一。
[36] 朝霞。
[37] 根据印度神话，太阳神坐在车上，七匹绿色的马拉着这辆车子，他前面坐着御者，一个没有腿的青年，名字叫做阿噜诺，就是朝霞的化身。
[38] 印度神话把天空分为七道（mārga或patha），每一条道都有一种特别的风吹过。
[39] 七道的第二道是太阳走的道，这一道的风叫做补罗婆诃。
[40] 有一个阿修罗叫做婆梨，由于他的精勤，获得了天、地和地狱三界的统治权。毗湿奴想把他赶走，就变为一个侏儒，来到婆梨面前，向他乞求三步能跨的地方。他答应了他。毗湿奴于是立刻就变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第一步就把婆梨赶出了地球，第二步把他赶出了天空，只把地狱留给他。
[41] 根据印度神话，恒河发源于毗湿奴的脚指头上，然后流过天空，降到地上。
[42] 摩哩质的儿子名字叫迦叶，就是下面出台的摩哩遮。据印度神话，他是神、魔、人类、鱼类、爬虫类和所有的动物的父亲，因此，他又算是生主之一。他的老婆是阿底提。天帝因陀罗是他们的儿子。
[43] 因为是摩哩质的儿子，故名摩哩遮。
[44] 这一首诗描写苦行者站在那里苦修的情况。他一动也不动，所以蚁垤竟埋了他的半身，鸟竟在他头上做起窠来。
[45] 阿底提的另一个名字。
[46] 指的是摩哩遮。
[47] 根据印度传说，大人物（mahāpuruṣa）有三十二相，其中第二十七相是手足缦网相（jālāvanaddha－hasta－pada），就是指的这个。
[48] 意思是“征服一切者”。
[49] 这里是一个文字游戏。原文是śakuntalāvaṇyam，是两个字组成的，一个字是śakunta，意思是“鸟”；一个字是lāvaṇya，意思是“好看”。连起来念的时候，就会念成śakuntalā——，这就是“沙恭达罗”，是孩子母亲的名字。
[50] 月亮运转一周要用二十七天。印度人就把天空分为二十七个星座，月亮每天经过一个星座。中国管月亮叫做“太阴”，但是在印度，月亮却是男性。印度人于是就把二十七星座幻想成月亮的二十七个老婆。在这二十七个老婆中，据说月亮最爱的就是第四个，名字叫卢醯尼。
[51] 补路弥是因陀罗最宠爱的老婆，阇衍陀的母亲。
[52] 萨罗萨伐底是文艺女神。
[53] 古代印度人相信轮回。每一个动物都根据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再生。行为好的上升天堂，行为坏的生为畜类，有因必有果，因而就生死流转，轮回不息。古代印度宗教就是教人修行，跳出轮回。
五 卷 书
译 本 序
印度人民是十分富于幻想力的。从很古的时代起，他们就创造了不少的既有栩栩如生的幻想又有深刻的教育意义的神话、寓言和童话。
在最初，这些寓言和童话大概都是口头创作，长期流传在人民中间。人民喜爱这些东西，辗转讲述，难免有一些增减，因而产生了分化。每一个宗教，每一个学派，都想利用老百姓所喜爱的这些故事，来达到宣传自己教义的目的，来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因此，同一个故事可以见于佛教的经典，也可以见于耆那教的经典，还可以见于其他书籍。佛教徒把它说成是释迦牟尼前生的故事，耆那教徒把它说成是大雄前生的故事，其他的人又各自根据自己的信仰把它应用到其他人身上。
此外，还有一些专门搜集这样的寓言和童话的书籍，比如月天（Somadeva）的《故事海》（Kathās－aritsāgara）、安主（Kṣemendra）的《大故事花束》（BṚhatkathāmañjarī）等等，都是很著名的，都是一直到今天还为人民所喜爱的，也都流传很广，被译成了许多语言。
但是，其中最著名的，流传最广的却不能不说是《五卷书》。
按照印度传统说法，《五卷书》是《统治论》的一种。它的目的是通过一些故事，把统治人民的法术传授给皇太子们，好让他们能够继承衣钵，把人民统治得更好。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皇帝们就让人把人民大众创造出来的寓言和童话加以改造，加以增删，编纂起来，教给太子们读。《五卷书》就是这样产生出来的。
因为时代久，流传广，《五卷书》的本子很多。原本是什么样子，现在已经无法推断。在印度，在尼泊尔，都有不同的本子。西方梵文学者根据本子的繁简，还分了“简明本”（Textus simplicior）、“修饰本”（Textus ornatior）、“扩大本”（Textus amplior）等等。所谓“修饰本”是一一九九年一个耆那教的和尚补哩那婆多罗（Pūrṇabhadra）受大臣苏摩（Soma）之命根据已有的一些本子编纂成的。补哩那婆多罗虽然自称“逐音节、逐字、逐句、根据每一个故事、根据每一首诗”把《五卷书》校阅了一遍；但是，事实上，他增添了不少的新东西。这个本子流传很广，影响很大。我们现在的这一部汉译本就是根据这个本子译成的。
在《五卷书》的新改编的本子中，最著名的应该说是《益世嘉言集》（Hitopadeśa），作者自称是那罗衍那（Nārāyaṇa）。在开场诗里面，作者说，他这一部书是根据《五卷书》和其他的书籍写成的。实际上，这里面增加了不少的新故事，几乎等于一部新作。这一部书很早就为欧洲人所知，被译成了不少的欧洲语言。德国诗人海岱（J.G.v.Herder）和吕克特（F.Rückert）都曾利用过其中的材料。
在印度本国，《五卷书》和《益世嘉言集》都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译了许多方言。十一世纪到过印度的阿拉伯旅行家阿尔·贝鲁尼，就已经看到一部古代印地文的《五卷书》。古扎拉提语、德鲁古语、加那勒斯语、泰米尔语、马拉雅兰语、莫底语，和其他通行较广的现代印度语言，都有《五卷书》的译本。
在国外，通过六世纪译成的一个帕荷里维语的本子，《五卷书》传到了欧洲和阿拉伯国家。在一千多年的时间内，它辗转被译成了阿拉伯文、古代叙利亚文、德文、希腊文、意大利文、拉丁文、多种斯拉夫语言（其中包括捷克文、俄文等等）、古代希伯来文、法文、丹麦文、冰岛文、荷兰文、西班牙文、英文、波斯文、土耳其文、察合台文、乔治亚文、格鲁斯文、瑞典文、匈牙利文、古代西班牙文、暹罗文、老挝文、蒙文等等。四十多年前，在一九一四年，曾有人算过一笔账：《五卷书》共译成了十五种印度语言、十五种其他亚洲语言、两种非洲语言、二十二种欧洲语言。而且很多语言还并不是只有一个译本，英文、德文、法文都有十种以上的本子。从一九一四年到现在，又过了将近五十年了，世界上又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新的译本。
只是从译本的数目上，也就可以看出《五卷书》在世界上影响之大。它的影响还表现在深入人心上。《五卷书》里面的许多故事，已经进入欧洲中世纪许多为人所喜爱的故事集里去，像《罗马事迹》（Gesta Romanorum）和法国寓言等等；许多著名的擅长讲故事的作家，也袭取了《五卷书》里的一些故事，像薄伽丘的《十日谈》、斯特拉帕罗拉（Straparola）的《滑稽之夜》、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拉·封丹的《寓言》等等都是。甚至在格林兄弟的童话里，也可以找到印度故事。在亚洲、非洲和欧洲许多国家的口头流传的民间故事里，也有从《五卷书》借来的故事。
这一部书为什么在印度国内外这样流行这样受到欢迎呢？
要想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进行一些深入细致的分析。
大体上分析起来，这一部书包括两部分：散文与诗歌。说故事的任务由散文担负，而诗歌（除了一个是例外）是分插在散文里面的。因此，这一部书既是一部寓言童话集，又是一部格言谚语集。从两者的内容上来看，从《五卷书》各种异本衍变的历史上来看，用诗歌形式写成的格言谚语这一部分大概是后加进来的。一方面，因为阿拉伯文译本根本没有诗歌；另一方面，也因为从内容上来看，诗歌这一部分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很多都不是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与那些寓言童话有相当大的距离。
我们分析这一部书的时候，应该把散文部分与诗歌部分分别对待，而以散文部分的寓言和童话为主要的分析对象。
我们并不否认，在诗歌部分里，也有很好的东西，很健康的东西，是印度思想中的精华。但是，一般说起来，这里面的诗歌不是出自老百姓之手，而是文人学士的作品。在所有的故事中，只有一个是用诗歌体来叙述的（第三卷第八个故事），而恰恰这个故事表现了极不健康的宣传牺牲、宣传逆来顺受、宣传自焚殉夫的野蛮风俗的情况，这是耐人寻味的。
在这一部书里，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道德教训，有一个伦理的意义。但是这一个道德教训与故事本身是不是有必然的联系呢？根据我自己的看法，是没有的。当初老百姓创造这些故事的时候，他们可能是想通过一定的故事，说明一定的问题。但是，到了后来，出现在不同的书里的同一个故事，有时候竟然有迥乎不同的伦理的意义。这就说明，道德教训与故事本身是没有必然的联系的，它只是根据编纂者目的的不同而有所不同。
因此，我们现在对这些寓言和童话进行分析，应该根据故事本身，而不应该根据编纂者强加到这些故事上的那些伦理意义。
在这些故事里，印度古代社会上各阶层的人物几乎都出现了：国王、帝师、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商人、农民、法官、苦行者、猎人、渔父、小偷等等，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但是这还不是本书的特点，本书的特点是：在这些故事里，出现了各种的鸟兽虫鱼：狮子、老虎、大象、猴子、兔子、豹子、豺狼、驴、牛、羊、猫、狗、麻雀、白鸻、乌鸦、猫头鹰、埃及獴、乌龟、虾蟆、鱼、苍蝇等等都上了场，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这些鸟兽虫鱼，虽然基本上还保留了原有的性格，比如狐狸和豺狼狡猾，驴子愚笨；虽然还没有脱掉鸟兽虫鱼的样子，没有像《西游记》和《聊斋志异》上那样，摇身一变变成了人；可是它们说的话都是人的话，它们的举动是人的举动，而思想感情也都是人的思想感情。因此，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鸟兽虫鱼实际上就是人的化身，它们的所作所为也就是人类社会里的一些事情。
既然这些鸟兽虫鱼是人的化身，它们的思想感情是人的思想感情，那么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社会里什么样的人的思想感情呢？
这些故事，除了经过文人学士的删改，或者出自他们之手的那一小部分之外，都是长期流行民间的，最初都是口头创作。创作者除了人民以外，不会是什么别的人。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些故事里的鸟兽虫鱼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基本上都是人民大众的思想感情。
谈到什么样的社会，那就牵涉到这些故事产生的时代。从什么时代起，就有了这些寓言和童话，现在很难确说。在公元前六世纪写成的古希腊的《伊索寓言》里，已经有了印度产的故事。这就说明，最老的故事至迟在公元前六世纪已经存在了。《五卷书》的帕荷里维文译本是六世纪译成的，阿拉伯文译本是八世纪译成的，我们现在这个译本所根据的梵文本是一一九八年编写成的。如果真正有晚出的故事的话，至晚也晚不过十二世纪。所以，概括地说，这些寓言和童话都是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的老百姓创造出来的。
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些故事里的鸟兽虫鱼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基本上是印度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老百姓的思想感情。
同印度其他一些比较流行的文学作品比较起来，读这些寓言和童话，会让人深刻地感觉到，创造这些故事的人民，对待人生的态度是肯定的，积极的，实事求是的。他们既没有把人生幻想成天堂乐园，也没有把人生看做地狱苦海。人生总难免有一些喜怒哀乐的；他们也就实事求是地严肃地对待这一些喜怒哀乐，没有沉湎于毫无止境的无补于实际的幻想，而是努力找出一些办法，使自己过得更好一点，更愉快一点。
这种情况同印度正统哲学所代表的倾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印度正统哲学把人生看成是幻影，像水泡，像电光火花，像影子一样地虚幻。它对待人生的态度是否定的，消极的，想入非非的。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老百姓是实际生产者。他们天天从事生产活动，他们关心生产，关心劳动，关心一切现实的东西；不会有像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有的那种思想感情。
读这些寓言和童话，还令人深刻地感觉到，这里面有不少的素朴的辩证法。第一卷第二十八个故事里的那杜伽说过：“生命本来就是这样子，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成不变的。”第二卷故事要结束的时候，尸赖拏引用了一首诗：
会合同别离联系在一起，一切存在的东西都不能永存不朽。〔一九四〕
这样的一切存在的东西都必须变、矛盾的东西也有联系的想法，在很多地方都可以找到。
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在大自然里，在现实生活中，本来到处都可以找到一些素朴的辩证法，从事实际生产劳动的人，能够有这种思想，也是很自然的。
但是，最重要的给我们印象最深的还是这部书里面表现出的顽强的战斗性。
我们都知道，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作为被压迫被剥削者的奴隶和农民等等劳动人民的日子是十分不好过的。他们是社会上的主要生产者；然而自己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时候连性命也难保全。这就不免要引起斗争和反抗。他们同奴隶主和封建主之间的斗争，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几乎全以失败结束。但是他们并没有给失败吓住，他们前仆后继，一次斗争接着一次斗争，决不罢休。他们的勇气没有挫折，信心没有动摇。正像在中国历史上一样，在印度古代史上，也是充满了这样的斗争的。这些斗争就是推动社会前进的主要力量。
据我看，他们这种信心和勇气，就突出地表现在他们创造的寓言和童话里面。《五卷书》里有很大一部分故事是讲弱者战胜强者的。第一卷第五个故事讲的是一只乌鸦，叼了一串金链子，丢在黑蛇洞口，人们找了来，把黑蛇杀死。第一卷第六个故事讲的是一只螃蟹，用爪子钳住了骗了许多鱼吃的白鹭的脖子，把它杀死，救了自己。第一卷第七个故事讲的是一只小兔子，把每天都要吃野兽的狮子骗到一口井旁，让它跟自己在水中的影子打架，因而淹死在水里。小兔子救了自己，也救了其他的野兽。第一卷第十五个故事讲的是白鸻战胜了大海，把给大海抢走了的卵追了回来。第一卷第十八个故事讲的是麻雀、啄木鸟、苍蝇和虾蟆四个身体都极小的东西，联合起来，同心协力，利用计策，竟杀死了一只大象。第一卷第十九个故事讲的是一群天鹅给猎人网住，它们在老鹅的领导之下，大家一齐装死，因而逃出猎人之手。第二卷的基干故事讲的是乌鸦、老鼠、乌龟、鹿、鸽子这一些力量不大的鸟兽互助友爱，救了自己的命，特别是那一只鹿和那一只龟给猎人逮住的时候，它们更是积极想办法，同心协力，救了它们两个。第二卷第一个故事利用一个胃两个头的非常生动的比喻，说明团结的必要。第二卷第八个故事讲的是一群老鼠咬断了捆大象的绳子。第三卷的基干故事讲的是乌鸦设计灭了猫头鹰的一族。第三卷第二个故事讲一个小兔骗了大象，让它不再来喝水，救了自己一族。第三卷第五个故事讲一群蚂蚁竟吃掉了一条毒蛇。这个故事的楔子诗是：
同数目多的东西不要发生冲突，因为一大堆东西无法战胜；
一条蛇王，不管它怎样左蜷右曲，终于还是给蚂蚁吃到肚中。
上面列举得还并不全，只能算是一些例子。但是，从这些例子里也就可以看出，弱者战胜强者可以说是本书的中心思想，是它竭力宣传的东西。我们必须注意到这一点。
在很多地方，我们都可以找到说明团结就是力量的故事和思想。比如第三卷第四十四首诗：
即使是弱者，强大的敌人也无可奈何，只要他们团结起来；
正如挤在一块儿的蔓藤，连狂风也没有法子把它们吹坏。
第三卷第四十六首诗：
但是站在一块儿的树木，向四面八方根都扎得很牢，
因为它们站在一块儿，狂风就没有法子把它们吹倒。
这可以说是关键所在。弱者之所以能够战胜强者，被压迫者之所以能够战胜压迫者，就在于他们能够团结。无怪本书对于这一点大事宣扬了。
跟这个有联系的是鼓励勇敢、谴责懦夫。第二卷第一二二首诗：
谁要是活像一堆毅力和勇气，再加上果敢与灵巧，
谁要是把汪洋大海看得跟牛蹄水洼那样低浅渺小，
谁要是把众山之王看得跟蚂蚁的土垤的顶一样地高，
幸运女神自己就会到他那里去，她决不会把懦夫去找。
第一卷第二一六首诗说得更具体：
伟大的人物应该永远是威风凛凛勇往直前，
即使在困难中，在忧患中，即使遇到大危险。
那些勇敢坚定傲视一切又想得出办法的人们，
就一定能够通过困难而又逃出了困难。
这也是关键所在。弱者而能战胜强者，被压迫者而能战胜压迫者，没有勇气，是不行的。
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被压迫者要想起来反抗压迫者，首先必须打破对命运的迷信。不然的话，如果相信万事皆由天定，那就连反抗的念头也不敢有了。在这一部书里有不少的地方响起了打倒命运的呼声。第一卷第一九五首诗：
对那个永远精勤不懈的人，命运也一定会加以垂青。
只有那些可怜的家伙才老喊：“这是命呀，这是命！”
把命运打倒吧，要尽上自己的力量做人应该做的事情！
那么你还会有什么过错呢，如果努力而没有能成功？
第二卷第一一五首诗说，正像一个年轻的老婆不愿意搂年老的丈夫，幸运女神也不愿意搂相信命运的懦夫。这样的人定胜天的思想，在很多地方都可以找到。比如第二卷第一四五首诗：
不要放弃自己的努力，而想到：“一切都由命运去安排”；
如果不努力的话，连芝麻粒也压榨不出香油来。
第二卷第一三七首诗：
好比是一只手，无论如何也拍不出响声，
人如果不努力，命运也帮助他不成。
第五卷第三十首诗给命运下了一个很有趣的定义：命运实际上就是不能预见的东西。第五卷第二十九首诗说明，命运变幻不定，力大无穷，而人们的行动也有很大的威力。
在古代，这样的思想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此外，这些寓言和童话还教给人一些处世做人的道理。比如第三卷第一〇一首诗告诉人不要制造怨仇。第一卷第十七个故事讲的是三条鱼，告诉人做事情要未雨绸缪。第一卷第二七六首诗讲到一只天鹅在夜里把星星的影子当做莲花梗；到了白天，又把真正的莲花梗当做星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经验主义。很多地方都告诉人不要骄傲。第四卷第五十七首诗很形象地用鹧鸪睡觉两脚朝天想把天托住这情景来讽刺自高自大的人。第一卷第八个故事告诉人做事要有决心。第五卷的基本故事和第五卷第一个故事，都是告诉人做事一定要调查研究，一定要谨慎仔细。第四卷第二个故事讲的是一匹呆驴，它告诉人要仔细观察。第五卷第三个故事讲的是四个婆罗门使一只狮子复活；第五卷第四个故事讲的是两条鱼和一只虾蟆；这两个故事告诉人不要专靠知识和聪明，要有理智。第四卷第四十二首诗告诉人不要多嘴多舌。第五卷第二个故事告诉人不要贪得无厌。第五卷第七个故事告诉人不要空想未来。第一卷第二十五个故事告诉人不要多管闲事。猴子捉了萤火虫来烤火，一只鸟偏要警告它们，结果被它们杀死。第一卷第二十九个故事讲的是两只同母的鹦鹉，后来因为环境不同，性格也就大不相同。这说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很多故事和很多诗，都赞美了友谊。
以上这一些东西，对于生活在那样的社会里的人来说，确实都是金玉良言。如果认真遵行这些教条，他就会趋吉避凶，化凶为吉，就能够安全地活下去。其中有一些，一直到今天，对于我们社会主义社会里的人来说，也还是有教育意义的，比如未雨绸缪，避免经验主义，不能骄傲，一定要调查研究，要谨慎仔细等等。
但是，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其中也有一些是成问题的，必须加以细致的分析。谈到不能制造怨仇，就要先分析是什么样的怨仇；谈到不能多管闲事，就要先分清楚是什么样的闲事；谈到不能多嘴多舌，最好是不说话，就要先问是为了什么。对于这些东西，应该分别对待，不能片面地肯定或否定。
在这些寓言和童话里，还有几点值得我们重视的东西。创造这些故事的劳动人民对当时社会上最有势力的人物表现出一种轻视和讽刺的态度。在很多地方，婆罗门就是嘲笑的对象。第一卷第四个故事讲到一个爱财的游方僧。在第三卷第三个故事里，一只猫装成了苦行者的样子，来诱骗兔子和鹧鸪，把它们吃掉。第二卷第五十一首诗说：
谁要是一心想入地狱，那么就让他当家庭祭师当上一年；
或者，不用再干别的事了，就让他管理修道院管理三天。
还能有比这更辛辣的讽刺吗？
他们也没有把国王放过。在很多地方，他们用毒辣的辞句讽刺了国王。第一卷第五十首诗说国王只知道寻欢取乐，就跟毒蛇一样。第一卷第二十八首诗把国王比做葛藤，谁在身边，就往谁身上爬。第一卷第一〇一首诗指出了人民和国王的矛盾。第一卷第一一〇首诗说没有人会跟国王做朋友。第一卷第二六九首诗把国王比做火焰。第一卷第四三二首诗说国王又真诚，又虚伪，又粗暴，又和蔼，又残酷，又慈悲，又喜欢要钱，又浪费，就跟一个妓女一样。好多地方都强调国王一定要保护人民，比如第三卷第六十三首诗，第三卷第二二八首诗都是。
这些故事也讽刺了印度传统的悲观哲学。在第一卷第四个故事里，一个骗子想骗一个和尚的钱，就装模作样地对师父说道：“生命就像干草点起来的火。享受就像是云彩的影子。”表示他已经悟到了生死轮回的大道理。结果是把老家伙的钱骗走。
上面谈到的都可以说是本书的精华。但是，这部书是不是只有精华而没有一点糟粕呢？这也是不能想象的。
糟粕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好多故事里和诗里都有宿命论的色彩。第一卷第二十四个故事讲到因陀罗的一只鹦鹉，命里该死，连阎王爷都没有法子救它。在第二卷第五个故事里，主人公嘴里总是说：“应该得到的东西，总会得到。”至于诗句里面讲到命运的力量的，就更多了。第二卷第八首诗，第二卷第十二首诗讲到一切都由命运安排。第二卷第十五首诗说：“命运的力量大无穷！”第二卷第六十一首诗说：“善有善报，恶又有恶报，命运早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第二卷第六十四首诗说人的一生从生到死，未出母胎以前，命运已经安排好了。第二卷第一四〇首诗说人们努力而不能成功，那是因为命运不让他施展本领。第二卷第一五二首诗说应该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即使躺在床上不动也会得到。第二卷第一七六首诗说谁也挡不住命运的力量。第四卷第六十六首诗说，只要命运照顾，连一只小鹿都可以得到草吃。第三卷第二三三首诗更把命运的力量无限夸大，说神仙也是命运创造的了。
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现在就不再举了。上面我曾谈到，本书精华之一就是打倒命运。现在又谈到这样多的宿命论，这不是有点矛盾吗？实际上，这矛盾是很容易解释的。这一部书里的故事不是一时一地一人的作品，而且还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编纂者的加工。因此，在同一部书里，有的地方想打倒命运，有的地方又向命运顶礼膜拜，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其他的糟粕也还不少。比如第一卷第一七三首诗相信转生。第一卷第一七五首诗把身体看成脏东西的大汇合。这与厌世的佛教思想是有联系的。第三卷第八个故事宣传牺牲，宣传自焚殉夫。第三卷第九十四首诗宣传无原则的慈悲，连虱子、臭虫、螫人的虫子都要保护。好多地方，比如第三卷第九十六、九十七首诗宣传天堂地狱。第二卷第一三五、一三六首诗宣传业的学说。这些东西也是受时代的限制而产生的。
对金钱的赞扬也应该在这里谈一下。第二卷第二个故事讲到一只老鼠，因为窝盖在钱财上面，钱财有热力，老鼠就跳得高。后来钱财被人挖走，它也就跳不高了。这个故事里面有很多赞颂金钱的诗。第四卷第十九首诗说：
只要手中有钱，
没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聪明人必须加倍努力，
为金钱而拼命。
这首诗十分具体、坦白。再引别的诗，也没有必要了。在那样的社会里，正如中国从前的说法：“有钱买得鬼上树。”钱受到这样的赞颂，也就是很自然的了。
我们特别应该提一下对女子的诬蔑。在本书里，这样的诬蔑是可以找到不少的。本文具在，我们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加以引证，加以论述。我们必须指出，这些诬蔑都是十分恶毒的；令人看了，觉得又可笑，又可气。但是其中也有原因。从母系社会消灭以后，女子就倒了霉，成为男子的附属品。对女子来说，凌辱诬蔑就是家常便饭。在中国是这样，在印度也是这样。作这些诬蔑女子的诗的人，一定都是男人。可能是老百姓，也可能是编纂这本书的文人学士。我现在把这些诗保留在这里，给新中国的青年们留下一面古镜，在这里可以照见旧社会的黑暗。
上面简短地叙述了《五卷书》在世界上传布的情况、对世界文学的影响，也概括地分析了它的精华和糟粕。但是有一个问题，我还没有交代清楚，而这个问题正是大家所最关心的：《五卷书》同中国文学有些什么关系呢？
现在就来谈一谈这个问题。
在过去将近两千年的时间内，我们虽然翻译了大量的印度书籍，但几乎都是佛典。中印两国的佛教僧徒，在翻译书籍方面，有极大的局限性。所谓外道的著作，他们是不大译的。在中国浩如烟海的翻译书籍中，只有极少的几本有关医学、天文学、数学的著作。连最有名的印度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都没有译过来，更不用说《五卷书》了。国内的几个少数民族，在这一方面，比汉族多做了一些工作。蒙族就翻译了《五卷书》。
汉族过去没有翻译《五卷书》，并不等于说，《五卷书》里面的故事对于中国没有影响。我们上面已经谈到过，《五卷书》里面的寓言和童话基本上是民间创作。《五卷书》的编纂者利用这些故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印度的各宗教也都利用这些故事来宣传自己的教义。佛教也不能例外。因此，在汉译佛典中就有大量的印度人民创造的寓言和童话。这些故事译过来以后，一方面影响了文人学士；另一方面，也影响了中国民间故事。因此，《五卷书》的故事在中国是可以找得到的。
在汉译佛典里，可以找到不少的《五卷书》里也有的故事。我这里只能举几个例子。《五卷书》第四卷的基干故事是讲的一只猴子和一个海怪。母海怪想吃猴子的心，公海怪就把猴子骗至水中。猴子还是仗了自己的机智救了命。在汉译佛经里，在很多地方都可以找到这个故事，比如《六度集经》三十六，《生经》十，《佛说鳖猕猴经》、《佛本行集经》卷三十一等等。为了参证起见，我把《六度集经》里的那一段抄在这里：
昔者菩萨，无数劫时，兄弟资货，求利养亲。之于异国，令弟以珠现其国王。王睹弟颜华，欣然可之，以女许焉，求珠千万。弟还告兄，兄追之王所。王又睹兄容貌堂堂，言辄圣典，雅相难齐，王重嘉焉，转女许之。女情泆豫。兄心存曰：“婿伯即父，叔妻即子，斯有父子之亲，岂有嫁娶之道乎？斯王处人君之尊，而为禽兽之行。”即引弟退。女登台望曰：“吾为魅蛊，食兄肝可乎？”展转生死，兄为猕猴，女与弟俱为鳖。鳖妻有病，思食猕猴肝。雄行求焉。睹猕猴下饮。鳖曰：“尔尝睹乐乎？”答曰：“未也。”曰：“吾舍有妙乐，尔欲观乎？”曰：“然！”鳖曰：“尔升吾背，将尔观矣。”升背随焉，半谿，鳖曰：“吾妻思食尔肝，水中何乐之有乎？”猕猴心恧然曰：“夫戒守善之常也。权济难之大矣。”曰：“尔不早云。吾以肝悬彼树上。”鳖信而还。猕猴上岸曰：“死鳖虫！岂有腹中肝而当悬树者乎？”佛告诸比丘：“兄者即吾身是也。常执贞净，终不犯淫乱。毕宿余殃，堕猕猴中。弟及王女俱受鳖身。雄者调达是，雌者调达妻是。”菩萨执志度无极行持戒如是。
从这里面也可以看出佛教徒怎样利用民间故事达到自己宣传的目的。《六度集经》是中国三国吴康僧会翻译的，可见这个故事在公元三世纪已经传到中国来了。
第一卷第九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婆罗门从枯井中救出了一只老虎、一只猴子、一条蛇和一个人。结果两个野兽、一条蛇都报了恩，而人却恩将仇报。《六度集经》四十九也就是这个故事。
在佛典以外的书籍里，也可以找到印度来的故事，特别是《五卷书》里面有的故事。我也只能在这里举几个例子。
《五卷书》第一卷第八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织工装成了毗湿奴的样子，骑着木头制成的金翅鸟飞到王宫里去，跟公主幽会。同样一个故事，用另外一种形式，也出现在中国的《太平广记》二八七里。我也把这个故事抄在下面：
唐并华者，襄阳鼓刀之徒也。尝因游春，醉卧汉水滨。有一老叟叱起，谓曰：“观君之貌，不是徒博耳。我有一斧与君。君但持此造作，必巧妙通神。他日慎勿以女子为累！”华因拜受之。华得此斧后，造飞物即飞，造行物即行。至于上栋下宇，危楼高阁，固不烦余刃。后因游安陆间，止一富人王枚家。枚知华机巧，乃请华临水造一独柱亭。工毕，枚尽出家人以观之。枚有一女，已丧夫而还家，容色殊丽，罕有比伦。既见，深慕之。其夜乃逾垣窃入女之室。其女甚惊。华谓女曰：“不从，我必杀汝。”女荏苒同心焉。其后每至夜，窃入女室中。他日，枚潜知之，即厚以赂遗遣华。华察其意，谓枚曰：“我寄君之家，受君之惠已多矣，而复厚赂我。我异日无以为答。我有一巧妙之事，当作一物以奉君。”枚曰：“何物也？我无用，必不敢留。”华曰：“我能做木鹤令飞之。或有急，但乘其鹤，即千里之外也。”枚既尝闻，因许之。华即出斧斤以木造成飞鹤一双。唯未成其目，枚怪问之。华曰：“必须君斋戒始成之，能飞；若不斋戒，必不飞尔。”枚遂斋戒。其夜华盗其女，俱乘鹤而归襄阳。至曙，枚失女，求之不获。因潜行入襄阳，以事告州牧。州牧密令搜求，果擒华。州牧怒，杖杀之，所乘鹤亦不能自飞。（《出潇湘记》）
故事虽然改变了一些，但是《五卷书》故事里所有的基本东西，这里都有。很可能是出自同源。
宋吴兴韦居安《梅磵诗话》里有一段话：
东坡诗注云：有一贫士，家惟一瓮，夜则守之以寝。一夕，心自惟念：苟得富贵，当以钱若干营田宅，蓄声妓；而高车大盖，无不备置。往来于怀，不觉欢适起舞，遂踏破瓮。故今俗间指妄想者为瓮算。
江盈科《雪涛小说》也有一段话：
见卵求夜，庄周以为早计。及观恒人之情，更有早计于庄周者。一市人贫甚，朝不谋夕。偶一日拾得一鸡卵，喜而告其妻曰：“我有家当矣！”妻问：“安在？”持卵示之曰：“此是。然须十年，家当乃就。”因与妻计曰：“我持此卵，借邻人伏鸡孵之。待彼雏成，就中取一雌者，归而生卵，一月可得十五鸡。两年之内，鸡又生鸡，可得鸡三百，堪易十金。以十金易五。
谁读了上面这两段记载，都会想到《五卷书》第五卷第七个故事。
最后，我还想举一个例子。《五卷书》第三卷第十三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苦行者收一只小老鼠当义女，用神通力把它变成一个人。嫁她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太阳、云彩、风和山，她都不中意，最后还是嫁给了一只老鼠。中国也有类似的一个故事。明刘元卿《应谐录》里有一个短的寓言：
齐奄家畜一猫，自奇之，号于人曰“虎猫”。客说之曰：“虎诚猛，不如龙之神也。请更名曰‘龙猫’。”又客说之曰：“龙固神于虎也，龙升天，须浮云，云其尚于龙乎？不如名曰云。”又客说之曰：“云霭蔽天，风倏散之，云固不敌风也。请更名曰风。”又客说之曰：“大风飙起，维屏以墙，斯足蔽矣。风其如墙何？名之曰‘墙猫’可。”又客说之曰：“维墙虽固，维鼠穴之，墙斯圮矣。墙又如鼠何？即名之曰‘鼠猫’可也。”
东里丈人嗤之曰：“噫唔！捕鼠者固猫也。猫即猫耳，胡为自失其本真哉！”
中国同印度的这两个故事，从表面上看起来，是有一些差别的。但是基本结构却是相同的；很难想象，它们之间没有联系。
我决不是在这里宣传故事同源论，因为这是不科学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故事确能传播，否认这个也是不科学的。统观中印两国文化交流的整个情况，随着佛教的传入，印度的一些故事传入中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对《五卷书》的分析就到此为止。
我上面已经说到，中国翻译印度典籍有很长的历史，我们却并没有汉文译的《五卷书》。只在解放前出过一个译文既不高明而所根据的英文本子又是莫名其妙的、极为简略的汉译本，这就是卢前译的《五叶书》。
解放后，一九五九年三月出版了从阿拉伯原文译过来的《卡里来和笛木乃》，这实际上是《五卷书》的阿拉伯文译本。现在又出版了这一部从梵文直接译过来的《五卷书》。这总算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但是，限于译者的水平，在本书序言和译文里难免有一些错误。改正这些错误，就要靠读者的指教了。
译者
一九六三年七月十二日改写
序 言
吉祥！唵，向光荣的萨罗萨伐底[1] 致敬！
毗湿奴舍哩曼[2] 先把世界上最好的经书拿来察看，
然后他在这里写成了这一部养性怡情的书，包括五卷。〔一〕
故事是这样的：在南方有一个城 市，叫做摩醯罗卢比也[ 3] 。那里有一个国王，名叫阿摩罗铄枳底[4] ，他精通一切事论[5] ，最尊贵的王公们王冠上珠宝的光辉掩盖住他的脚，一切艺术无不熟悉。他 有三个笨得要命的儿子：婆薮铄枳底、郁伽罗铄枳底和阿难陀铄枳底[6] 。国王看到，他们对经书毫无兴趣，于是就把大臣喊了来，说：“喂！先生们知道，我的儿子们对经书毫无兴趣，缺少智慧。虽然我的国内荆棘全已铲除，但我一看到他们，心里就不快乐。人们说得好：
在没有生的、死掉了的和傻儿子中间，宁愿要儿子死掉和没有降生，
因为这两个儿子只带来短期的痛苦，而一个傻子却一辈子把你烧痛。〔二〕
还有：
这样一只母牛有什么用，它既不生犊子，也不下奶？
生这样的儿子干吗？他既不聪明，又不把父母来爱戴。〔三〕
因此，为了唤醒他们的智慧，你们都想出随便一种什么办法来吧！”于是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地说起话来：“万岁爷呀！学习文法要用十二年。费上很大的劲把它掌握了，还要学法典 和事论。然后智慧才能唤醒。”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大臣，名叫须摩底[7] ，他说：“万岁爷呀！这个生命不是永恒的。学习文法要用很多时间。因此，要想出一个什么简便的方法来教他们！常言道：
文法的范围真正是无尽无穷。
生命是短的而阻碍却是重重。
把最精华的东西从里面取出，
正如天鹅从水里把牛奶吸空。〔四〕[8]
在这里有一个婆罗门，名叫毗湿奴舍哩曼，因为精通许多事论而享大名。把他们交给他吧！他很快就会把他们教聪明了。”国王听了以后，把毗湿奴舍哩曼叫了来，对他说道：“喂，尊者呀！请你加恩于我，把这几个太子教得在统治论方面超群出众吧！我要用一百张馈赠状来酬谢你。”于是毗湿奴舍哩曼就回答国王说道：“万岁爷呀！请听我的真心话吧！我并不为了一百张馈赠状而出卖我的知识。不过，如果我在六个月内不能使他们学会了统治论，我就不姓我这个姓了。简而言之，请听我的保证！我并不是为了贪财才说话。像我这八十岁的人，一切感官享受都停止了，钱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不过，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我要愉快地传授。请把今天这个日子记下来！如果我在六个月内没有把你的儿子们教得在 统治论方面超群出众，那么万岁爷就可以把神仙的道路显示给我。”[9]
国王和大臣们听了婆罗门令人很难相信的诺言之后，大吃一惊，把太子们交给了他，感到非常快乐。毗湿奴舍哩曼就把他们带回自己家里去，他因此写了五卷书：《朋友的决裂》、《朋友的获得》、《乌鸦和猫头鹰从事于和平与战争等等》、《已经得到的东西的丧失》和《不思而行》，让太子们来学习。他们念了以后，在六个月内，果然变得像他说的那样。从此以后，这一部名叫《五卷书》的统治论就在地球上用来教育青年。总之：
谁要是在这里经常学习或者听这一部修身处世的统治论，
他就再也不会，甚至于从天帝释[10] 那里也不会受到窘困。〔五〕
——这是序言——
第一卷书
现在就开始第一卷书，名叫《朋友的决裂》。下面就是开头的颂：
在树林子里狮子和公牛间日益亲密的友情，
给那个非常贪婪奸诈的豺狼破坏得一干二净。〔一〕
故事是这样的： 在南方的国土里，有一座城，名叫摩醯罗卢比也，它可以同富兰陀罗[11 ] 的城堡争胜媲美，它具备所 有的优点，它成为地球王冠上的摩尼宝[12] ，它的雄姿同吉罗娑[13] 山峰相似，城门的守望楼上摆满了战车和各种各样的机械，宽阔的城门的横梁上面有极厚极大极坚固的铁门闩、门扇、拱起的过道和门栓，许多神庙建筑在布置整洁的三条路碰头的广场上和四条路碰头的广场上，周围围了一圈城墙，看起来像高耸 的雪山一样，外面围着城壕。这里住着一个商主，名字叫婆哩陀摩那[14] ，他有一大堆优良品质，因为他前生积聚了许多善业，他也有一大堆钱。有一次，在半夜里，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有这样一个想头：“即使积累起一大堆钱来，只要一花，它就会像软膏一样地消失。即使只有很少的钱，只要一积聚，它就会像蚁垤一样地增长。因此，即使是很多的钱，也应该使它再增加。没有得到的财富应该去获得，已经得到的应该保护。已经保护好的应该让它增长，而且交给配接受的人。由于很多不幸的事情，连用世间通用的办法保护好的财富都会丢掉。有财富而不用，从没有达到目的这个角度上来看，就等于没有财富。因此，得到了财富，就应该保护、使它增长、用掉等等。常言道：
保存财富的方法就是把得到的财富来施放，
正像水池子里满了水就要向外漫流一样。〔二〕
财富要用财富来捕捉，大象要用象来捕捉，
一个没有钱的人就不能够随意把买卖来做。〔三〕
一个人既不贪求享乐，也不渴望另一个世界，
他只是一个守财的傻瓜，如果他走运发了财。〔四〕”
他这样想过之后，把要运到秣菟罗[15] 去的珠宝装好，带了随从，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得到了父母的允许，在自己的亲人陪送之下，前面吹螺击鼓，声音噪杂，他出了城。到了水边上，他请亲友回去，自己从那里出发。
他有两头吉祥的公牛，是拉车用的，名字叫做难陀迦和珊时缚迦[16] ，看上去像两片淡白 的云彩，胸前挂着金 铃铛。他们来到一片 大森林里；里面长 着陀婆树[17] 、佉底罗树[18] 、波罗娑树[19] 和娑罗树[20] ，赏心悦目；里面挤满了其他的看起来令人愉快的树；里面有许多大象、野牛、公牛、鹿、犛牛、野猪、老虎、豹子和狗熊，非常可怕；这里充满了从悬崖上流下来的水；这里有很多洞和坑；到了以后，这两头公牛中的珊时缚迦，因为一只脚陷到从远处流来的瀑布的水汇成的淤泥里去，惹出了一些麻烦，又因为车辆过重，搞得疲倦不堪，走到一个地方，把轭撞破了，倒了下去。赶车的看见它倒下去，慌里慌张地从车上跳下来，赶快走到离开不远的商主那里，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说道：“老爷呀！因为走路疲乏了，珊时缚迦陷到淤泥里去了。”商主婆哩陀摩那听了以后，非常惊慌不安。他在这里停留了五夜，没有前进；当它仍然不能前进时，他留下了几个人看守它，还留下喂牲口的草料，他说道：“如果这个珊时缚迦还活着，就请带着它走；如果它死了，就请把它埋掉，然后去追赶我们。”他这样指示过之后，就向着他要去的目的地进发。过了一天，这些人害怕树林子里危险很多，他们也走了，他们说着谎话向主人报告：“那个珊时缚迦死了，我们用火葬的仪式还有其他仪式把它葬掉了。”商主听了以后，难过了一阵，想到它以前那一些好处，还为它举行了丧礼等仪式，没有再停留，就到了秣菟罗。
珊时缚迦，因为自己的运气还好，又因为阳寿未 尽，瀑布上溅下来的水滴使它的身体复了元，它就慢慢地走到阎牟那[21] 河边上去。在这里， 它吃了像翡翠一样的绿草的嫩芽，过了几天，它就胖了起来，像呵罗[22] 的公牛一样，它既魁梧高大，又有力量。它每天用自己的觭角去撞蚁垤的顶，把它撞碎，站在那里，像一只大象。
有一天，叫做冰揭罗迦[23] 的狮子，前呼后拥在百兽扈从之下，走到阎牟那河边上来喝水。它听到了珊时缚迦的雷鸣般的叫声。听了以后，它心里慌成一团，它掩盖住自己的真象，把自己的队伍排成四圈，站在无花果树下，这棵树形成了一个圆圈。
所 谓排成四圈就是：狮子、狮子的侍从、一群迦迦罗[24] 和紧跋多[25] ，这就是圈子。在这里，在所有的城市中，镇店中，居住地内，小村中，小镇中，小城中，边疆地区，赠给婆罗门的田地中，庙宇里，人住的地方，只有一个能够代表狮子的。狮子的侍从却是非常多的，其中有侦探。那一群迦迦罗站在中间。紧跋多住在森林的边上。其中有三类：上等的、中等的和最下的。
这样，冰揭罗迦就同它的大臣们和朋友们在树林子里无所畏惧地勇敢地骄傲地享受王者的尊荣；没有那一套遮阳伞、麈尾、扇子、车子的享受；很自然地；充满了非暴力的娱乐和虔诚的骄傲；带着没有被折服的自尊感和热情；它的统治表现在暴躁的不可遏止的扑捉中；不理会别人发出的可怜的呼声；没有忿怒、狂暴、粗野和暴怒；目的在于达到不灰心丧气的境地；双手合十；无所缺乏；无所恐惧；不利用花言巧语；闪耀着决心、勇气、骄傲和信心；不追随别人；不自私；不利己；结果就是表现在帮助别人的幸福中的大丈夫气概；没有屈辱；没有穷困；没有空虚；想到的是修复毁坏的堡垒；没有税收和支出；不倒行逆施； 不依附别人；获得的权力是无与伦比的；不考虑皇家政策的六种措施[26] ；不带作为装饰的武器；有非常多的食品；举动是正大光明的；没有恐惧顾虑；女子是不需要的；遇到从背后来的进攻，呼喊没有用；无可指责；不使用弓箭，也 不学习使用；愿望都得到满足；仆从在吃饭和住房方面都能心满意足[27] 。常言道：
威猛无比精力超群的百兽之主孤寂地住在树林子里，
没有王者之相，不通治术，“国王”这称呼对他却有充分意义。〔五〕
还有：
群兽既没有给狮子灌顶[28] 也没有给它加冕。
它用自己的勇猛得到了统治群兽的大权。〔六〕
狮子吃的是交尾期的大象肉，鲜汁欲滴。
得不到这心爱的食品，它也不会吃草充饥。〔七〕
它 有两个退职的大臣的儿子，两个豺狼，名字叫做迦罗吒迦和达摩那迦[29] 。这两个豺狼开始互相商量。于是达摩那迦就说道：“亲爱的迦罗吒迦！我们的主人冰揭罗迦是为了取水才到这里来的。为了什么原因它竟失神落魄地在这里停下来了呢？”它说道：“亲爱的！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常言道：
一个人要是想去干涉与己无关的事，
他就会得到毁灭，像拔楔子的猴子。〔八〕”
达摩那迦说道：“这是指的什么呢？”它说道：
第一个故事
在某一个地方有一座城市。在它附近的林子里，有某一个商人鸠工盖一座神庙。在那里做活的工人等每天在中午的时候都进城去吃饭。有一天，一群猴子来到这座盖了一半的神庙里。这里躺着一条安阇那木的大横梁，工人才劈了一半，在顶上钉进了一个朅地洛木的楔子。猴子们开始在树顶上，在庙顶上，在木头堆上玩耍起来，愿意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有一个猴子注定要死了，它慌里慌张走到横梁上。“是谁把这楔子钉得这样不是地方呢？”它想，它就用两只手把楔子抓住，开始向外拔。因为它的睾丸夹在劈了一半的横梁里面了；楔子拔出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用说，你也会知道的。
因此，我说：“与自己无关的事，聪明人不去管。”
它又说道：“只是吃别人吃剩的东西，我们俩也活下来了。”达摩那迦说道：“你只是为了吃东西才来担当这主要的任务吗？不希望得到一些不平常的东西吗？常言说得好：
为了给朋友带来幸福，
为了给敌人带来灾难，
聪明人才去依附王侯。
有谁不能把肚子填满？〔九〕
还有：
由于他的生存而许多人能够生存，他的生存才真有意义。
难道鸟儿不是用嘴来把食物输送到自己的肚皮里去？〔一〇〕
一个人既不可怜自己，也不可怜师傅和亲眷，
不管是穷人还是仆役，他也丝毫都不可怜，
在人世上生命的果实对他还有什么意义？
连乌鸦也要吃饱祭品才能说到益寿延年。〔一一〕
哪怕是一块带着一点筋和脂肪污秽的没有肉的骨头，
虽然它并不能够充饥，但是却也能够满足一条狗。
狮子却把跑到身边来的豺狼放掉而去杀死一只大象。
即使是在困难中，每个人都希望得到与自己身份相称的报酬。〔一二〕
狗摇着尾巴，匍匐在主人脚下，
仰卧在地上，露出了肚子和嘴巴。
但是一只象王却庄严地看着前面，
要它吃东西，得说上一百句好话。〔一三〕
一条小河容易填满，老鼠的小爪子填满也容易。
小人物容易满足，用一点点东西就能使他满意。〔一四〕
思想里根本缺少善与恶的划界，
又被排除于圣经贤传的学说之外，
仅仅想到怎样去填满自己的肚皮，
这样的人中之兽与兽的区别何在？〔一五〕
或者：
拖着沉重的车子，用草来努力加餐，
不管地平还是不平，拉着犁往前窜，
是人类的工具，家世又非常清白，
这样的牛王怎能同人中之兽等量齐观？〔一六〕”
迦罗吒迦说道：“我们反正不是重要人物，操这个心干吗？”它说：“亲爱的！一会儿的工夫，一个重要的人物就变成不重要了。常言道：
一个不重要的人物可以变得重要，如果他给人主服务。
一个重要的人物也可以变得不重要，如果他无事可做。〔一七〕
在这里没有人会由于他的门第，
被别人认为是高贵，或是卑鄙。
一个人在世界上受到重视或轻视，
取决于他的行动，取决于他自己。〔一八〕
同样：
一块石头费很大的力量才能推上山巅，
滚下来就容易，自己为善作恶也是这般。〔一九〕”
迦罗吒迦说道：“你现在想干什么呢？”它说道：“我们的主人吓成一团，带了它那一群惊惶失措的扈从昏头昏脑地站在那里。”它说道：“你怎么知道呢？”达摩那迦说道：“知道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说出来的事情连牲畜也会理解。
只要催赶，马和象就会拉起来。
没有说出的东西聪明人会猜透。
理智的作用就在了解别人的姿态。〔二〇〕
同样：
通过外表、姿态、步伐、行动和言语，
通过眼和嘴的转动，就能猜透人的心意。〔二一〕
因此，我今天要运用我的理智的力量使它屈服。”迦罗吒迦说道：“你大概不知道作奴仆的职责吧。请你告诉我，你怎样把它据为己有呢？”它说道：“亲爱的！为什么我不懂作奴仆的职责呢？难道我没有在般荼的儿子们进入毗罗 吒的城堡的时候从大仙人弊耶娑那里学到过所有的作奴仆的职责吗？[30] 常言道：
对一个有本领的人，哪有过重的负担？对一个有决心的人，哪有过远的距离？
对一个有学问的人，哪有什么异域？对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哪有什么仇敌？〔二二〕”
迦罗吒迦说道：“你找它找得不是地方，说不定它还会看不起你哩。”它说道：“就是这样。但是我是了解地点和时间的。常言道：
即使是祈祷主[31] 在不适当的时候说错了话，
他不仅受到侮辱，而且还有人会恨他。〔二三〕
同样：
即使君子们同一个国王感情是水乳交融，两个人成了最知心的朋友，
当他涂油、走向寂静处、神经错乱或同人谈话时，也不向他那里走。〔二四〕
还有：
国王同另一个人在促膝密谈，在吃药、吃饭、理发，在同女人取乐寻欢，
在这时候，一个有教养的人不应该到他那里去，即使没有人来阻拦。〔二五〕
在君王的宫殿里，永远要战战兢兢，
一个求知者在老师家里要恭恭敬敬，
因为举动没有礼貌的人不久就垮台，
正像在穷人的家里晚上点的油灯。〔二六〕
还有：
及时地如实地了解了国王是否在生气，还有其他的一切举动，
然后他才弯着腰，穿着整洁的衣服，慢慢地走进国王的宫廷。〔二七〕
另外：
常在自己身边同自己接触多的人国王就最喜欢，
不管他是否是不学无术，来自异域，出身贫寒。
国王们、妇女们、还有像葛藤那一类的植物，
谁在他们身边，他们就常常往谁的身上缠。〔二八〕
还有：
国王左右的大臣们摸清了，什么事情使他高兴，什么使他生气，
他们就轻轻地骑在他的身上，驾驭着他，即使他还想抗拒。〔二九〕
还有：
三种人在大地上收割，遍地花开是黄金：
学者、勇士、和懂得怎样去服侍人的人。〔三〇〕
怎样服侍人呢？现在请听：
谁能得宠于国王，谁能为他服务，特别是谁说话有分量，
就要通过谁去接近他们，此外更没有别的什么妙法良方。〔三一〕
谁看不到别人的长处，聪明人就决不给他卖力，
从他那里得不到好处，正如一块深耕细作的碱地。〔三二〕
即使缺少高贵品质，只要值得服侍，还是要去服侍王侯，
这样总有一天会从他那里得到一些俸禄，这就是报酬。〔三三〕
一个憎恨自己的主人的奴仆，是一个最坏的奴仆，
为什么他不恨自己，他连应该服侍谁都知道得不清楚。〔三四〕
对待皇太后，对待皇后和太子，对待首相，
对待国师和宫门监，应该像对待国王一样。〔三五〕
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在城市里处处后人，
在宫里站在门口，他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三六〕
被垂询时，高呼一声‘万岁！’深知自己的本分，
毫不迟疑地去工作，他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三七〕
把主子恩赐的银钱财物送给尊贵的人们，
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他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三八〕
主子问到自己的时候，总是回答得百依百顺，
在他跟前不放声大笑，他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三九〕
不跟后宫里面的内侍们在人背后偷偷地谈论，
不跟国王的妃子们说话，他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四〇〕
想到自己总是为国王所器重，即使在危急时分，
也决不会逾越规矩，他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四一〕
对国王的朋友表示亲爱，对他的仇敌就表示憎恨，
谁能够做到这一步，那谁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四二〕
谁要是跟国王的妃子们不来往，也不亲近，
不斥责，不吵架，谁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四三〕
谁要是把战场看做安乐窝，不吊胆，不提心，
把异域也看做家乡，谁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四四〕
谁要是把掷骰子看做是阎罗王的使者，把喝酒看做是饮鸩[32] ，
把老婆看做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形象，他就会成为国王的宠臣。〔四五〕”
迦罗吒迦说道：“到那里去以后，你先说什么呢？现在就说一说吧！”它说道：
“从一句话就引出另一句话，话引话，愈引愈长。
正像吸足了雨水的种子又产生别的种子一样。〔四六〕
还有：
不吉不利的征兆产生灾祸，
大吉大利的现象带来胜利。
聪明人说，这与行为有关，
明明白白地看在我们眼里。〔四七〕
品行端正的人发财致富，在社会上又为好人所称赏，
这样的品质，他应该继续加以保护，继续加以发扬。〔四八〕
常言道：
如果不希望一个人倒霉，即使他不问，也要对他说明事实，
好人的规矩就是这样，如果不这样做，那就是倒行逆施。〔四九〕”
迦罗吒迦说道：“国王们真是不容易对付！常言道：
只知道寻欢取乐，甲胄被身，性格残酷乖戾，走路曲曲弯弯，
脾 气暴躁如火，一念咒语，就俯首贴耳，国王就跟毒蛇一般。〔五〇〕[33]
崎岖不平，本性顽梗，巉岩峻崇，小人物到这里来托庇避难，
周围总是跟随着一群残酷贪婪的东西，国王就跟山岳一般。〔五一〕
爪子锋利的野兽、河流、长着角的野兽，还有携带武器的人：
这一群都是信不得的；女子们和王侯们，同样也不能相信。〔五二〕”
它说道：“这是真的。但是：
各人有各人的特点，各人也有各人的长处。
聪明人了解每个人的特点，不久就把他抓住。〔五三〕
他生气，就把他来赞颂；他所爱的，你也爱；他所恨的，你就恨；
赏赐财物，就称赞他慷慨好施；即使不念咒，也能控制一个人君。〔五四〕
但是：
看他的行动，再看他的言语，
看他的认识，看出他是出类拔萃；
然后把他放在这些环境里去考验，
发现他软弱无力，就要把他斥退。〔五五〕
话说了有用，不是说完就被遗忘，
这样才去说，正如颜色涂在素丝上。〔五六〕
还不知道他有多少力量和勇气，对他不必心机枉费，
正如照在雪山顶上的月光不会闪耀出什么样的光辉。〔五七〕”
迦罗吒迦说道：“你如果高兴的话，你就到国王脚下去吧！祝你一路平安！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做吧！
你同国王在一起的时候，要谨慎小心！
你的身体的安乐康宁，我们赖以生存。〔五八〕”
它鞠过躬，就到冰揭罗迦那里去了。
看到达摩那迦走过来，冰揭罗迦告诉看门的说道：“把那个藤条挪开吧！这是我们 的老大臣的儿子，它可以进来。让它进来吧，它是属于第二圈的。”[34] 达摩那迦进来以后，向冰揭罗迦鞠过躬，坐在指定的座位上。冰揭罗迦把装饰着金刚石般的爪子的右手伸给它，满怀敬意地说道：“你好吗？为什么好久 没有见呢？”达摩那迦说道：“虽然我给陛下的脚没有带来什么好处[35] ，但是到了时候，我还是要说话的。实在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对国王没有用处的。常言道：
统治人的主子们，国王呀！
能用一根草来剔自己的牙，
又用一根草挖自己的耳朵。
会说话有身体的人用处岂不更大？〔五九〕
还有，既然我是陛下脚下的一个世代相承的奴仆，在患难中，也仍然追随陛下；对我来说，就没有别的做法。常言道：
奴仆和装饰品都应该放在适当的地方，
即使能做到，人们也不把额饰挂在脚上。〔六〇〕
一个不了解别人的长处的国王，奴仆们不会把他去追跟，
即使他家财万贯，出自名门，而且还是王位的继承人。〔六一〕
同不如自己的人摆在一起，跟自己一样的人又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不把自己放在最光荣的位子上：有这三个原因，奴仆就可以把国王丢弃。〔六二〕
还有：
一块应该用金来镶的宝石，
如果竟用锡把它来镶；
那它就既不铿锵，也不发光。
谁这样做，责罚应该承当。〔六三〕
这一个聪明，这一个忠诚，这一个冷淡，这一个糊涂：
这样了解奴仆品行的国王，才能够得到成群结队的奴仆。〔六四〕
如果主子说：‘好久没有见你了。’那就请听我说一说其中的原因吧：
什么地方是左是右都分辨不清楚，
只要有路可走，君子决不在那里住。〔六五〕
如果主子不分青红皂白把奴仆们一视同仁，
那么肯努力干活的奴仆也就会失掉了信心。〔六六〕
如果连叫做罗希陀[36] 的宝石和红宝石都分辨不清，
那么宝石的交易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够进行？〔六七〕
一个国君不能没有奴仆，一个奴仆也不能没有国君，
这两种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就是相依为命，彼此依存。〔六八〕
但是奴仆的区分全以主子的情况为转移。常言道：
马、兵器、学说、琵琶、言语、男人和妇女[37] ：
这些东西能不能用，要看它们是在谁的手里。〔六九〕
如果有人因为我是豺狼而看不起我，那也是不对的。因为：
丝是虫子生的，金子出于石头，豆哩婆草[38] 生在牛毛里，
莲花出自淤泥，月亮升自海中，蓝荷花就生在牛粪里，
火从木头里发出，宝珠出自蛇顶，虑脂那黄[39] 出于牛胆，
有本领的人用自己的本领来获取名声，出身有什么关系？〔七〇〕
同样：
老鼠虽然生长在家里，因为它祸害人，就把它杀掉，
因为猫有用处，人们就设法从别的地方去乞求寻找。〔七一〕
另外：
没有本领只是顺从有什么用处？有本领但带来灾害，又有什么用？
我这个人又顺从又有本领，国王呀！你可不要不把我放在眼中。〔七二〕
不要看不起那一些得到最高智慧的哲人！
财富就好像一棵细草似地束缚不住他们。
一条莲花梗的纤维阻挡不住那一群大象，
它们的腮上由于春情发动而现出了黑纹。〔七三〕”
冰揭罗迦说道：“不要这样说吧！你是我们的老大臣的儿子。”达摩那迦说道：“万岁爷呀！我有几句话要说。”它说道：“伙计呀，你心里有什么，就都说出来吧！”它说道：“主子不是出来取水吗，为什么转回头在这里停下来了？”冰揭罗迦掩饰住真情，说道：“达摩那迦呀！没有什么。”它说道：“万岁爷呀！如果不能说，就算了吧！
有一些事情可以告诉自己的老婆，
有一些告诉朋友，有一些同儿子谈。
所有这一些人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
但是对其中任何人也不能把话说完。〔七四〕”
听到这样说以后，冰揭罗迦就想道：“这家伙看起来有点用处！那我就把我的打算告诉它吧。常言道：
对着志同道合的朋友，对着忠诚可靠的仆人，对着百依百顺的老婆，
对着威势无比的主子，能够把苦水吐一吐，他就会感到极大的快乐。〔七五〕
喂，达摩那迦呀！你听到远处大声吼叫没有？”它说道：“我听到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呢？”冰揭罗迦说道：“伙计呀！我要离开这个树林子。”达摩那迦说道：“为什么呢？”冰揭罗迦说道：“因为我们林子里来了一个以前没有过的怪物，我们听到的就是它的吼声。听它的声音，就知道它的块头不小；有这样的块头，力气也一定很大。”达摩那迦说道：“只听到声音，主子难道就害怕了吗？常言道：
水冲决大堤；如果防卫不严，它也冲决暗室的秘议。
造谣中伤可以破坏爱情，言谈可以给懦弱者带来勇气。〔七六〕
因此，主子一下子就想把这一片祖先传下来的世代相承的树林子放弃，这是不应该的。因为：
聪明人用一只脚走路，另一只还在那里牢牢地站立，
在找到另一个立足点之前，他决不会把原来的放弃。〔七七〕
此外，在这里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这只不过是声音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譬如，云彩里面打雷的、笛子的、琵琶的、半圆鼓的、鼓的、螺的、钟的、车子的、门板的、机器等等的声音都可以听到。用不着害怕嘛。常言道：
非常强大的残酷的敌人站在眼前，而镇定如故，
这样一个大地的保卫者决不会受到什么屈辱。〔七八〕
同样：
即使是造物主把危险来指出，勇士们的勇气并不摇动。
在夏天里，池塘干了，就更显出印度河是与众不同。〔七九〕
同样：
失败时，不垂头丧气；得意时，不快乐忘形；临阵能勇往直前：
一个母亲难得生这样一个儿子，他才真正为三个世界把光彩增添。〔八〇〕
同样：
一个不知自重的人，他的行径就跟一棵草一样，
浑身没有骨气，卑躬屈膝，轻浮得左右动荡。〔八一〕
认识到这一点，主子就应该壮起胆来，不要只是听到一点声音就害怕起来。常言道：
我最初以为是充满了脂肪和肉，
进去一看，才知道只有皮子和木头。〔八二〕”
冰揭罗迦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呢？”达摩那迦说道：
第二个故事
在某一个地方有一个豺狼，饿得脖子细长，它到处乱转，想找一点东西吃。在树林子里，它看到以前某一个国王打过仗的地方。它站了一会，忽然听到洪亮的声音。听到以后，它心里哆嗦成一团，吓得不得了。它说道：“哎呀，祸事来了，现在我完蛋了！这是什么东西的声音呢？这个东西什么样子呢？”它左找右找，找到了一个样子像山顶的鼓。看到这鼓以后，它想道：“这个声音是怎么一回事儿，是自己发出来的呢？还是别人弄出来的？”风吹草动，草的尖一打到鼓上，它就发出声音，否则就一点声音也没有。发现了它原来是个死东西以后，它走近它，由于好奇，把它从两边敲了敲，兴高采烈地想道：“哎呀，我好歹找到吃的东西了！这个东西一定是填满了肉和脂肪的。”它这样一想，就从一个地方撕了一个口，钻进去；原来这个东西是用硬皮子蒙起来的。它几乎碰掉一个牙。在失望之余，它看到，这只是一些木头和皮子，它念了一首诗：
听到可怕的声音，以为是一堆油，
进去一看，才知道只有皮子和木头。〔八三〕
它又从里面爬出来，自己笑起来，说道：“我以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因此，我说：“不要只听到一点声音，就害怕起来！”冰揭罗迦说道：“喂，我的随从们心里害怕得要命，他们想逃跑。我怎样还能壮起胆子来呢？”它说道：“主人呀！他们没有错，因为主子是什么样，随从们就是什么样。常言道：
马、兵器、学说、琵琶、言语、男人和妇女：
这些东西能不能用，要看它们是在谁的手里。〔八四〕[40]
拿出男人的勇气来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回来。然后你就可以正确地决定怎样做了。”冰揭罗迦说道：“你怎么能到那里去呢？”达摩那迦说道：“主子已经下了命令，一个好奴仆怎能还考虑是不是要去执行呢？常言道：
主子已经下了命令，一个好的奴仆就应该毫无所惧，
他甚至敢走近火焰，甚至敢到难以渡过的大海里去。〔八五〕
但是如果一个奴仆得到主子的命令，而竟徘徊迟疑，
考虑哪个困难，哪个容易，国王就决不能容忍允许。〔八六〕”
冰揭罗迦说道：“伙计呀！既然是这样，那么你就去吧？祝你一路平安！”
达摩那迦鞠过躬，就顺着珊时缚迦的鸣声走去。达摩那迦走了以后，冰揭罗迦心里慌成一团，它想道：“我做得不好，我太相信它了，我把自己心里的话都告诉了它。这个达摩那迦可能拿两边的钱，或者因为我撤了它的职，它就跟我捣鬼。常言道：
一些人先受到国王的敬重，然后又受到他的轻蔑责备，
即使他们出自名门，他们总也会希望国王完蛋倒霉。〔八七〕
因此，我想暂且到别的地方躲一下，我等着看，它到底玩些什么鬼把戏。说不定达摩那迦会把那个东西带了来，把我杀掉。常言道：
即使是弱者，如果猜疑起来，他们也不会让强者来捆。
但是如果推心置腹，即使是强者，让弱者来捆也甘心。〔八八〕”
这样想过之后，它就走到另一个地方去，眼看着达摩那迦要走来的路，独自个儿呆在那儿。达摩那迦走到珊时缚迦跟前，发现它原来只是一条公牛，心里乐滋滋地想道：“哎呀！这事儿真妙。我现在可以在它们之间制造和平或战争，冰揭罗迦要为我所左右了。常言道：
一个落难的国王总为大臣们所利用，
因此他们总是希望国王处在困难中。〔八九〕
正如健康的人从来不找医生看什么病，
一个不做坏事的国王也不要大臣给谏诤。〔九〇〕”
这样想过之后，它就到冰揭罗迦那里去了。冰揭罗迦看到它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真象，就像以前那样地站在那里。达摩那迦走近冰揭罗迦，鞠过躬，坐在那里。冰揭罗迦说道：“伙计呀！你看到那个东西了没有？”达摩那迦说道：“由于主子的恩惠，我看到了。”冰揭罗迦说道：“真的吗？”达摩那迦说道：“我怎么能在主子脚下说谎呢？常言道：
谁要是在国王面前，在神前和老师前，
说一句哪怕是极小的谎，他就会完蛋。〔九一〕
同样：
国王是所有的神仙的象征，他为贤人们所赞颂，
因此就同神仙一样，看到他，一切谎言都不能用。〔九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