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讲

一、相继联想

正如我们上面看到的那样,与同化(assimilation)密切关联的是观念的相继联想(successive association of ideas),这便是“联想”这个一般的名称最初限定的过程。甚至在今天,当说到联想定律时,当我们以那种方式将相似性联结(connection by similarity)与空间上共存或时间上相继的联结相区别时,或者有时与对比联结(connection by contrast)相区别时,它仍然是合乎惯例的。无须赘言,这些实际上是联想的简单形式,而不是联想的定律,它们不是联想起源的普遍有效条件。它们的作用仅仅是提供分类概念,联想的现成产物便在这些概念之下进行归类。但是,十分奇怪的是,亚里士多德(Aristotle)的权威和人类心理朝着逻辑图式化(logical schematization)的恒定倾向在心理学领域造成的危害并不比在自然科学方面造成的危害更小。亚里士多德根据“相似”和“对比”、“同时”和“相继”的逻辑对立,区分了四种类型的记忆,正如他将所有自然物体的基本性质在对比的标题下分成“热”和“冷”,“湿”和“干”一样。这四种形式(暂且不论观察的证据)直到今天仍有一定的市场。现在,人们普遍认为,“对比”(contrast)可以略去,或者,在与“对比”相对应的任何东西发生的地方,都涉及“相似性”(similarity);而空间共存和时间相继则可以置于外部接近性(contiguity)这个一般的标题下面。这意味着四种形式可以还原为两种形式——相似联想和接近联想。这种还原如此有利,以至于相继联结(successive connection)的不同情形一般说来可以置于这两种类型中的一种或另一种里面去。与此同时,这些术语仍然倾向于暗示错误的观念,即它们是基本过程的区分标记,而不是联想产物(association-products)的分类标题(每一种联想产物都由一系列简单的过程所组成)。当然,就组成成分这个问题而言,在这两种形式之间无法划分基本区别。因为很明显,正是这些相同的过程必须像同化那样在相继联想中运作——它们之间的唯一差别在于,相继联想的观念并不结合成一种同时产生的观念,而是在时间上保持分离,以服从于我们仍需讨论的条件。

然而,除此之外,我们仍然期望找到由两种过程复合而成的相继联想:不同观念相似要素(elements)的直接联结,以及与那些相似的组成成分有着外部接近的先前观念的要素之联结(这种联结直接依附于相继联想)。当我们探究整个结果时,如果相似要素的联结占优势,我们便说是相似联想;如果外部联结较强,我们便说是接近联想。由此可见,当一幅风景画使我们想起像我们实际观赏风景那样的现实时,这便是相似联想。尽管这幅风景画可能实际上不同,视网膜映像也可能实际上不同,但是仍然有某些轮廓是一致的。这些东西使我们想起早先知觉的记忆意象(memory-images),并使我们向这幅风景画迁移许多该画实际上并不拥有的原先要素。现在,风景画所没有提供的那些要素的恢复显然是一种接近联想。在这些接近要素中,有些要素以同化方式起作用,它们使该画与原来风景的相似性显得比该画原有的相似性更大。其他一些要素则与同化相对抗,正是通过这些对抗作用,我们能够将风景画和现实相区分——结果,整个过程不是同时发生的同化,而是相继的相似联想。另一方面,如果我们读了a、b、c、d这几个字母,我们便能倾向于继续读出e、f、g、h。这是接近联想的例子。不过,也可以说,原始的过程是相似之间的直接联结。当阅读这几个字母时,我们想起先前读到过或听到过的类似字母。正是在这个阶段上,如果视觉观念被理解成与先前的知觉相一致时,接近的效果就一定会介入进来。于是,通过接近性的进一步运作,当时不在场的一些字母得到补充,从而使通常的字母系列得以完整化。

相似联想和接近联想就其组成过程的性质而言有两点不同。第一,前者以相似性的基本联结为主,后者以接近性的基本联结为主;第二,在相似联想中,我们的注意力指向观念的共同特性,而在接近联想中,我们的注意力指向观念的分离(divergences)。风景画与风景的联想是一种相似联想,因为两种观念的相似使我们不仅忽略了它们的差别,而且还忽略了对于建立一种比较来说十分必要的接近联结。字母表中字母的联想是一种接近联想,因为我们只注意加上去的字母,而不去认识第一批字母以及字母表所包括的相似联结。

二、相似联想和接近联想;认识与再认是联想的简单形式

所有这些结果表明,在观念的要素之间存在两种基本的联结形式:相似联结和接近联结,两者都涉及实际联想的每种情形。为了证明这一事实,我们的最佳求助对象便是联想的最简单例子。这些例子具有用特殊的清晰度展示一些条件的进一步好处,而所谓的条件是指相继联想和同时联想进行区分的条件,尤其是与同化进行区分的条件。当然,在两种形式中,组成的基本过程是一样的。

最简单的同化例子是认识(cognition)一个物体;相继联想的最简单例子是再认(recognition)一个物体。我们认识一幅画,即便我们完全肯定以前从未见到过这幅画,我们仍然把它作为一幅画来认识;可是,当我们再认一幅画时,指的是我们曾经见过它,而且是在以前某个场合曾经见过它。简单的认识活动是同化过程。当前的印象使人想起先前的观念,存在着由相似性和接近性建立起来的联结,但是不会分解成一系列相继的观念;呈现的要素和记忆的要素立即结合成单一的观念,它涉及实际的印象。然而,事实是,作为结果而产生的观念不是新观念,而是一个熟悉的观念,它以伴随着的情感(feeling)特征表达它自己。我们把这一特征称为认识情感(feeling of cognition)。由于情感始终具有某种观念的基础,我们可以设想,意识背景中不确定的记忆意象(它们的作用是对特定印象进行同化)便充当了这种特殊情感的理智基础(intellectual substrate)。

从这种认识过程发展出再认过程。步骤有三。

与认识活动联系最紧密的是直接的再认(immediate recognition)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没有意识到或者仅仅模糊地意识到那些联结的环节,借助这些环节,再认得以实现。这里,又有两种选择成为可能:第一,观念仅由意识伴随着,它在我们进行回忆之前已经存在——也就是说,在没有任何回忆的情况下也会发生再认;第二,尽管这种再认是直接的,但它涉及对伴随情况的回忆。我们回忆时间关系和空间环境,先前就是根据这些时间关系和空间环境认识被再认的物体的。在这两种情形里,再认的活动伴随着情感。在第一种过程形式发生的地方,一般说来这是不明确的,而且可能带有怀疑的情绪。但是,一旦再认的观念在时间和空间上产生意识定位时,再认活动便变得明显和清楚。我们可以把这种情感称做再认情感(feeling of recognition)。现在,对伴随情况的回忆仅仅存在于次级观念的激发之中,这些次级观念与先前经验中的再认物体有着外部的接近。换言之,再认活动需要这些接近联结,以便完成再认活动。

直接再认的第二种形式提供了向该过程的第三种形式的过渡——过渡到中介再认(mediate recognition)。在这方面,我们一开始便清楚地意识到再认是由次级观念的中介产生的。想象一下你经常遇到的一个人,乍一看你还以为他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但是,当他通报姓名以后,突然间那张陌生的脸向你展现了一位老相识的容貌。或者,可能还有其他一些中介情况。你见到第三个人,他也是你经常遇见的人,你的眼睛偶尔落到一件外套或一只旅行包上,从而唤起了你的记忆。这里,有一种特定的情感经常与再认活动联系着。这种情感出现得较晚,而且与直接再认的情感相比,它是逐渐地产生的。与此同时,你将发现这种情感可能会十分鲜明,甚至在对当前观念和先前观念之间的一致性的理解还不相当明确时也是如此。

毫无疑问,中介再认的例子有可能被误认为是直接再认的例子,原因在于我们没有充分意识到那些对再认起中介作用的辅助观念。实验表明,在黑白两个极端颜色之间的三种灰色是容易记住的,而且在经过一段时间以后直接清楚地再认其中的每一种灰色也是颇为容易的。然而,如果再插入一种灰色的话,要将它们一一再认就不容易了,而且错误很多。现在,用语言对灰色的浓淡进行称呼时,仍普遍使用三种称呼——深灰、灰和浅灰。所以,对于再认的明确界限而言,我们不难看到其原因了。我们不得不假设这三种言语观念中的一种言语观念是不自觉地与这三种印象中的每一种印象相联系的,而且它对再认起中介作用。一只善于辨别音乐的耳朵能再认一种特定的音乐乐音(clang),甚至过了长时间后仍能再认,只要这种乐音具有明确的音调性质,并在以某种音符名称为标志的音阶中具有它的明确位置。但是,如果某个其他的音调被介入,致使不能明确地与像c、c#、d等等的名称相联系,面对这样提供的印象,再认便马上变得不可能了。

我们已经看到,这些再认的不同形式在一定程度上被忽略了。值得质疑的是,它们是否应当被看做不同的过程,而不是同一过程的变化,仅仅因为它们的次级条件不同,也就是在各种意识要素的清晰度或时间进程方面次级条件的不同。由此可见,中介再认和带有伴随情况的直接再认显然在这方面存在差异——在中介再认中,次级观念被首先理解,然后产生主要观念与以前经验的观念相一致的意识;在直接再认中,这些次级观念只有同时与两种主要观念相一致时才能被清楚理解,甚至可能更晚些。现在,对一个观念的理解与观念在意识中出现不是一回事。我们关于时间移置(time-displacement)现象的讨论向我们表明,当两种观念a和b彼此以迅速的相继性一个接着一个发生时,第二个观念b有可能在第一个观念a之前被清楚理解,尽管a在意识中肯定是占先的。这就是说,具有次级观念的直接再认有可能实际上也是一种中介再认。在后者的情形中,次级观念可能施加了同样的影响,尽管它们进入清晰意识的时间更长。这两种形式之间的差异主要有赖于速度,再认的情感伴随这种速度而产生。如果再认仅仅通过次级观念进入意识而被激发的话,那么我们便称这种再认为直接再认。可是,如果需要次级观念的长久运作和更大的清晰度,那么这种再认活动便变成中介的了。

现在,如果这两种形式之间的差别在次级观念的效验方面还原为一种程度上的差别,那么便没有充足的理由把没有伴随情况的简单再认视作是独特的过程了,这是很清楚的。如果次级观念(它的活动的整个范围是辅助力量的范围)只有在再认发生以后才能上升到清晰的意识,那么,只要该再认结果开始生效,它们便会从意识中完全消失,这将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实上,只需注意一下条件,就会使可能性变成或然性(probability)。直接再认首先发生在物体由于我们的反复体验而对我们来说完全熟悉的场合,其次,发生在我们刚刚了解这些物体的场合,或者发生在物体对我们的情感产生特别深刻印象的情况之下。这些便是我们对物体的迅速了解得以实现的条件,而且带有一种伴随着再认的情感,但它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一些普遍存在的次级观念。当我们见到我们经常联系的一个人时,存在着许多情境的再现,在这些情境中,我们与他相伴,以至于这些情境中的任何一种特定情境很难进入清晰的意识中去。与此同时,有些朦胧的次级观念也可能始终运作着,它们将对再认情感的出现作出解释。当我们第二次见到不久以前遇到过的一个人时,情况便稍有不同。在这一情形中,再认情感倘若没有伴随的次级观念的基础便不可能存在。但是,这些东西的数目较少,而且彼此并不对立。它们拥有更为明确的特征,如果注意力集中于它们的话,一般来说通常容易被感知。换言之,这个例子中的过程似乎假设了一种直接再认的特征,唯一的原因在于,次级观念与物体的联结仍然如此紧密,以至于在激发再认情感时不需要任何感知的时间。

看来,再认情感——正如内省所表明的那样,在我们讨论的不同例子中具有不同的特色——有赖于辅助观念的激发。但是,这些次级观念出现的时间并不始终相同,而且,指出了同化过程和再认活动之间的另一种差别。如果一种特定的印象唤起了一个早先的观念,既未激发次级的观念(不管是清晰的观念还是模糊的观念),也未恢复依靠它们的情感,那么结果便是一种同化。印象和观念结合成同时发生的整体,再认的条件是缺乏的。我们把物体感知为某种类型的成员,对此类型我们是熟悉的,用不着把它与我们以往经验中具有的任何一种明确的东西联系起来。鉴于这一原因,我们谈论一种认识活动而不是再认活动。换言之,我们可以把再认活动(作为相继联想的一个简单例子)与认识活动(一种同时发生的联想)对立起来。

我们已经看到,接近联结甚至涉及认识活动。如果首先激起的相似联结并不立即从早先的知觉中唤起接近联结的话,则我们就不该把我们对一个物体的视觉观念归到熟悉种类的标题之下。但是,由于接近联结仍然未被明确——它们可能属于十分不同的和无关的观念——其结果仅仅是一种认识的情感:物体被视作是一种新的呈现,但是属于已知观念的一个种类。因此,尽管再认情感与认识情感肯定十分相似,但是两者之间的质的差异比起上面提到的再认情感的不同形式要更大些。这些情感不仅在质的方面有差别(正如我们在考虑这些情感得以出现的不同条件时所期望的那样),而且在强度方面也有差异。一般说来,再认情感的强度大得多。还有,与这些差异相平行的是时间关系方面的差异:再认情感出现得较晚,而且它的逐渐加强通常可以在内省中被跟踪;而认识情感看来与印象同时出现。当我们想起构成联想过程之基础的不同性质时,这些差异是可以立即得到解释的差异。

在对我们日常经验中熟悉的人或事进行简单的再认时,这两种情感就其所有属性而言是接近一致的。这里,整个再认过程与同化过程密切相关。另一方面,再认情感在中介再认的情形里是十分独特的。

因此,在中介再认的情形里,再认情感所依赖的次级观念实际上存在于意识之中,这无论如何是不能予以怀疑的。确实,我们在这一过程中不仅意识到次级观念的存在,而且还十分清楚地看到,伴随的情感与它们也息息相关。但是,如果这些辅助观念压根儿注意不到,或者仅仅在活动发生以后才被内省所发现,那么,我们对直接再认将说些什么呢?我们可以假设它们处于意识的阈限以下,只有在以后的阶段才会上升到阈限以上;或者它们始终存在于意识之中,但是形式上十分朦胧,以至于无法被首先感知。我们对具有瞬间印象的观念的不同清晰度所做的实验(这些实验我们在前面已经提及),实际上赞同后一种假设。毋庸置疑,辅助观念存在于意识之中,尽管有点模糊不清。那些实验以不同的方式向我们表明,朦胧的观念也能使它们的存在在意识中被人们所了解,这与直接再认的各种现象相一致。有时,在活动完成以后,具体描述它的情况是可能的;有时,只留下所见物体的不确定感。所以,再认物体在空间和时间上无法经常定位的现象,不能作为反对朦胧的辅助观念存在的证据。另一方面,认为从意识中消失的观念仍然能用一种确定感的形式对意识施加影响,这至少是一种十分不可能的假设。这是因为,如果一种已经消失的观念仍然能在意识中激起一种情感的话,那么它也一定在其无意识条件下具有积极的属性,这些属性与作为意识过程而依附于其上的那些属性十分相似。你们看到,不论再认是直接的还是中介的(也即由清晰意识到的次级观念为媒介的),再认的情感基本上是相同的。换言之,该假设显然使我们采取一种站不住脚的立场,即从意识中消失的观念仍然在无意识条件下保持着,仍然拥有像意识中依附于它们的同样属性;或者,消失的观念将是一些不可摧毁的物体,并不具有重复先前过程(事实告诉我们它们确实是先前过程)的倾向。

三、相继联想的理论

上面描述了作为相继联想的一种简单形式的再认过程。对此,现在必须补充的是,它的各种形式表现了从同时联想到相继联想的连续的系列转化。直接再认(它十分接近于简单的认识活动)在所有各方面均与同化十分相似。唯一表明存在于再认物体以外的观念基础的标志是再认的独特情感,这种再认的独特情感甚至在这里也通常需要一些时间方能产生。如果这些外部观念随后进入清晰的意识之中,那么同时联想便会省却与相继联想的联系。认识活动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当一个物体被同一种类的先前观念同化时,就有可能发生以下两种情况中的一种:与正在同化的观念相接近的某些特定的次级观念可能进入到意识中去,或者从整个同化的观念中筛选出一些特定的观念,它们随后达到更大的清晰度。

如果在一个系列中,像这样一种联合激发的观念被理解为在它自己的特殊性质方面先前已被经验过的话,那么这种过程便成为相继的记忆活动。当同时提供或差不多同时提供的观念活动被分成清楚意识到的时间系列时,这样一种记忆活动直接导源于不同形式的认识和再认。在这些转化的情形中,我们可以特别的清晰度感知到这样一种时间分解的条件。这种条件在下述事实中被提供:在一个完整的联想复合中,彼此独立的组成部分需要各种持续时间以达到清晰的意识。在直接再认中,在认识的简单活动中,并不存在可以清楚地觉察到的相继性,因为一旦印象被提供出来,与印象黏合在一起的同化观念的要素也被理解了。但是,甚至在中介再认中,不仅次级观念和主要印象之间难以区分,而且内省中存在它们的时间分离(temporal dissociation):次级观念首先发生。这种时间关系进一步以各种方式变化着。主要观念可能先被同化,次级观念作为先前经验的再现而出现得较晚,那便是“接近联想”的例子。或者,普通形式的同化过程(包含数目不明的正在同化的观念)可能沿着自己的路线前进,然后这些观念中的某些观念被它们自己保持在意识中,那便是普通的“相似联想”。如果这种情况存在于上面描述过的那种再认活动中,如果与先前认识的物体在空间和时间上接近的其他次级观念同那种再认活动进一步联合的话,那么,这一过程便是一种回忆(recollection)过程。

在所有这些例子中,有赖于两个条件。首先,在两个恢复的观念中,一个观念可能比另一个观念更晚进入意识之中。这在中介再认的情形中得以实现,而且在从它那里发展出来的简单记忆过程中得以实现。其次,当若干恢复的观念同时出现在意识之中,并对情感状态施加各种影响时,它们仍然会被相继理解,一个接一个地进入意识的视野。当然,这是具有时间和空间定位的一切再认活动的情况。与此同时,这种条件也许常常与其他条件交叉。正是由于这种时间和空间的定位结果,观念才成为有意识的。

上述段落的结果是想说明,在相继联想中运作的联结与构成同时联想的那些联结是一样的。第一件事情始终是,我们观念的某些要素唤起了其他观念的相似要素。这些要素依附在某个时间或另外时间与它们联结着的其他要素。整个过程不断地形成,并由两种影响来改变——相似要素的彼此加强,对立要素的彼此压抑。因此,我们的一切心理经验都是连续的和相互联结的。在意识的支配下,观念要素的总和形成了连续的、交错的和缠结的整体,在这个整体里面,每个分离点可以通过它们之间存在的媒介而由其他任何一个点来激发。进入意识的每个观念(由于它不是感官印象的直接产物)是观念倾向的连续交错所开创的联想运作的结果。而感官刺激本身,正如同化现象和复合(complication)向我们表明的那样,在每个地方均与属于这种联想网络的要素相联结。所以,记忆和想象的观念与直接的知觉的差异仅仅表现在程度上,而不是表现在产生联想活动的方式上。

四、间接联想

但是,有没有这种可能,既不是感官印象,又不是联想,而使观念在意识中不出现呢?有些幻象在没有任何已知原因的情况下,而且与先前的经验没有任何直接的可觉察的关系时进入我们的心灵,这难道不是经常发生的事吗?

诸如此类的情况已经导致观念自发起源(spontaneous origin)的假设。据说,一个无中介的观念已被其他一些观念所抑制。一旦这些观念轮到被另外一些观念抑制时,这个无中介的观念便主动地进入意识之中。当然,这些抑制过程完全是假设性的。没有人曾经感知过它们,也没有任何明确的事实允许我们去推测它们的存在。此外,很显然,对于“自发起源”的解释再次假设了观念的不朽性,或者至少它们以无意识状态存在着,在这一状态中,它们具有像意识中依附于它们的属性一样的属性,除了意识的特性以外。在这一点上,它们被它们的观念对手暂时制服了。这样的假设是站不住脚的,正如我们极力主张的那样,观念不该被看做是不变的物体,而应该看做是可变的过程。实验为我们提供了开启困难之门的钥匙,间接联想(indirect association)的现象(这种现象是很容易证实的)清楚地解释了观念的“自发”起源。我们可以把整个问题还原为联想的情形。

让一名观察者身处一间暗室,或注视一问黑暗的小室。用有规律的相继性向他呈现瞬间光刺激。开始时,刺激系列由a、b、c、d、e、f……组成。在接着进行的第二个实验中,这些字母与其他字母发生联结,联结的方式使每个字母都配上一个同样的次级观念:例如,aα、bβ、cγ、dδ、eα、fγ、gβ……过了一会儿,该系列中一些主要字母a、b、c等等以不同顺序重新呈现,而没有次级物体α、β、γ等等相伴了,例如,以f、b、a、g、e等等方式呈现。如果在每次印象以后有充分的时间去形成一种联想,那么可以发现,在相对来说大量的情形中,存在着来自同样系列的联想观念,它们与一致的次级观念相联结:例如,e将与a联系,g将与b联系,等等。当主要观念a、b、c、d……是熟悉的物体(如屋子、树等),而次级观念α、β、γ、δ……是任意的符号(如来自观察者并不熟悉的一种语言的字母)时,该结果是十分引人注目的。在这一情形里,对联想来说极有帮助的次级观念却极少能被清楚地记住。因此,当观察者被问到为什么他把明确的观念e与a联系起来时,他回答他无法说明原因。如果你回顾一下我们在上面曾讲过关于认识和再认活动中这些次级观念的效应,那么你将会看到我们必须在目前这个例子中假设,次级观念α在意识中朦胧地呈现,并激发了先前曾与之联结过的e,而这个e由于具有有利的频率和熟悉的程度,其本身就出现在意识的显突部分之中。那就是说,这一过程与普通联想之间的唯一差别是,在这里,联想系列中的某些成员是未知的,结果,联结似乎在被联想系列的某些成员中介的地方中断,这种间接的联想形式的发生并不罕见。因此,我们经常用它来意指意识中观念自发起源的例子,这将证明是正确的。根据这一例子的性质,唯一的例外是,我们可以证明无法感知的中间条件的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