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讲 情绪(Ⅰ)
情绪领域及其某些实验研究的概况
事实上,在过去的20年中,弗洛伊德派和后弗洛伊德派(post-Freudian)发生的数量惊人的著述足够装满一个大房间。但是,行为主义者在如此大量的文献中找不到任何中心的科学观点。差不多十多年前,行为主义者开创了他们自己的研究。当他们的研究开始产生结果时,他们才明白可以简化情绪问题,并且应用客观的实验方法来解决它。既然大多数人掌握的是詹姆斯的情绪“理论”,那么就让我们从他开始。一旦指出詹氏观点的缺陷,将很容易使你相信,行为主义者在该领域的研究方法和研究结果等方面都作出了真正的贡献。
1916年华生的“新生儿抓握反应”实验
1920年“小阿尔伯特”实验
华生的实验对象主要是新生儿。他后来的畅销书《行为主义旳幼儿教育》应该得益于这些实验。
我们如何习得新的情绪?
我们如何失去旧的情绪?
前两讲表明,现时的本能心理学观点与行为主义者的实验结果是不一致的。那么能否更好地澄清现时的情绪(emotions)概念呢?一个课题,除非它与本能有关,否则就不会比情绪获提更多的笔墨。事实上,在过去的20年中,弗洛伊德派和后弗洛伊德派(post-Freudian)所发表的数量惊人的著述足够装满一个大房间。但是,行为主义者在如此大量的文献中找不到任何中心的科学观点。差不多十多年前,行为主义者开创了他们自己的研究。当他们的研究开始产生结果时,他们才明白可以简化情绪问题,并且应用客观的实验方法来解决它。既然大多数人掌握的是詹姆斯的情绪“理论”,那么就让我们从他开始。一旦指出詹氏观点的缺陷,将很容易使你相信,行为主义者在该领域的研究方法和研究结果等方面都作出了真正的贡献。
詹姆斯关于情绪的内省观点
大约在40年之前,詹姆斯使情绪心理学遭受了一次挫折,直到现在它才刚刚开始恢复元气。在詹姆斯时代之前,达尔文(Darwin)有一个更合情合理的观点。生理学家兰格(Lange)也接近了正确的道路。这里,我引用了一段兰格关于“悲伤”的著名话语:
这个伤心的人是如此显露其外表特征的:他行动迟缓,步履蹒跚,拖着腿,垂着手。由于喉部和呼吸肌群的无力,他的声音微弱,毫无共鸣。他一直坐着,沉浸于自我和沉默之中。肌肉的正常张力或 潜在的神经支配显著地被削弱了。颈部弯曲,垂着头(因伤心而垂下),腮部和颌部肌肉松弛,使脸看上去又窄又长。下巴垂着,嘴张着。眼睛看上去很大,这是眼部括约肌麻木的结果。但是,眼睛部分地被垂下的上眼皮所遮盖,这是因为上眼皮的提肌不中用的结果然而,整个自主运动器官(voluntary motor apparatus)的虚弱(所谓的动物生命之器官)仅仅是悲伤生理学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几乎差不多重要,并且从结果来说甚至更为重要的是属于运动器官的另一分支,也就是非自主的或器官的肌肉(involuntary or organic mus-cles),特别是那些在血管的内壁上发现的肌肉,它们的作用是通过收缩来减小血管的内径。这些肌肉和它们的神经一起组成了血管运动器官(vaso-motor apparatus);在悲伤中,扮演着与自主运动器官相反的角色。血管肌肉不像麻木的自主运动器官那样,而是比往常更强烈地收缩,导致身体的组织与器官贫血。这种缺血的直接后果是脸色苍白和身体蜷缩,并且苍白的脸色和扭曲的面貌等特征与面部的松弛联系在一起,成为悲伤的受害者的独特容貌。而紧接着表现出来的憔悴模样来得太快,不能归因于营养失调和损耗后未经补偿。皮肤缺血的另一个常见结果是感觉寒冷,并且身体发抖。悲伤的固有症状是对冷敏感,难以保持温暖。处于悲伤之中,内部器官毫无疑问与皮肤一样贫血。这当然不能直接看到,但是许多现象证明了这一点,它就是各种分泌液的减少,至少这类现象是可以观察到的:嘴发干,舌头发黏,有苦味感等,这些都是舌头干燥的结果[苦悲(bitter sorrow)—词很可能源出于此]。这类事件发生在哺乳期妇女身上,造成奶水减少或者彻底枯竭。有一种最常规的表现,它明显地与其他生理现象相反,那就是哭泣。哭泣伴随着大量的泪水,红肿的眼睛,还有鼻黏膜分泌的增加。
考虑到兰格是在行为主义产生之前进行研究的,我们认为他的理论朝着正确的方向;至少这是一个观察的结果。它产生了对组成一组反应的不同反应部分的客观描述,总体上我们称之为“悲伤”。
再者,让我们引用一下达尔文对恐惧的描述:
这个被吓着的男人首先像一座塑像般站着,一动不动,屏住呼吸,或者蜷缩着,似乎本能地不想被人看到。心跳快速而猛烈,它突突跳着,敲打着肋骨。但是,它是否能比往常更有效地工作,以便传 送大量的血液到身体的各个部分,着实令人怀疑;因为皮肤在早期的衰弱中变得苍白,这种表皮的苍白,不管怎样,很可能大部分地或者全部地归因于血管运动中枢受到诸如促使皮肤小动脉收缩之类方式的影响。皮肤在一个人感到巨大恐惧时会受到明显影响。我们看到一种奇异的现象,汗水随即从皮肤中涌出。这种汗水的流出是极为明显的,然后皮肤表面冷却下来,最后变成一身冷汗;而当汗腺处于活动的正常兴奋状态时,表皮是热的。皮上毛发也竖起,表层肌肉颤抖。与受到干扰的心脏活动相联系的是呼吸的加快。唾液腺出了问题,嘴巴变得干燥,而且经常一张一合。我也注意到,在轻微的恐惧下,有强烈的张口趋势。最显著的症状之一是身体的每一部分肌肉都发抖。这首先表现在嘴唇上,由于这个原因,也由于嘴巴的干燥,声音变得沙哑或不同或可能完全失声。当害怕增强到极度的恐惧时,我们看到在所有强烈情绪下都会产生的各种现象:心脏狂跳,或者几乎停跳,接下去是昏厥;脸色死般地苍白;呼吸沉重;鼻翼张得很大;嘴唇抽搐;深陷的面颊在颤抖,喉部不停地吞咽;眼睛睁着,眼珠突出,盯着恐怖的目标,或者眼珠不停地转动。瞳孔据说放到极大,身体的所有肌肉可能变得僵硬或发生痉挛。手交替地松开和握紧,常常伴随着哆嗦。手臂伸出,像是要挡住骇人的危险,或者尽力伸过头顶。哈根诺尔(Hagenauer)先生曾经在一个感到恐惧的澳大利亚人身上看到了后一种行为。在另外的情形下,存在一种突然的、无法控制的、轻率的想逃跑的倾向;它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最勇敢的士兵也会突然地惊慌失措。
引述门特加扎(Mantegazza)对恨的描绘:
脑袋向后缩,躯体向后退;手向前伸,像是要去抵挡所恨的对象;眼睛眯起或紧闭;上唇提起,鼻子收紧——这些都是基本的回避动作。然后,威胁的动作,诸如:紧皱双眉,怒目圆睁,龇牙咧嘴,咬牙切齿,张嘴吐舌,握紧拳头,挥动手臂,用力跺脚,气喘吁吁,咆哮叫喊,结结巴巴,声音颤抖,吐唾沫。最后是,不同的混合反应和血管运动症状,全身发抖,嘴唇、面部肌肉、肢体和躯干等部分痉挛,自虐行为(如咬拳头或指甲),冷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鼻翼张大,怒发冲冠。
你可以在所有这些描述中看到一个对情绪反应中发生之事的系统观察。这里,我需要说清楚的是:我并不希望通过引用这些作者的话语来暗 示我同意他们的理论观点。我之所以引用它们,仅仅是想表明,他们意欲客观地观察处在情绪状态中的人们。
老一辈的生物学家的方法是接近真理的,但是詹姆斯却完全不一样,他在这些摘录上注解说:“所有这些描述的结果使得情绪的描述性文字成为心理学中最为冗长乏味的部分之一。它不仅是冗长的,而且令你感到它的细分出来的部分在很大程度上是杜撰的,或者是不重要的。它那自命正确的样子是在欺骗。”他寻求一个公式(formula)——一个词语的容器,在这个容器中,他可以投入每一种独立的情绪。用他的比喻来说,他想捕捉一只下金蛋的鹅,“然后”,他说,“对每只鹅所下的蛋的描述则是一件小事”。
詹姆斯的下金蛋的鹅
詹姆斯发现了这样一个公式,即:“我的理论恰恰相反,身体的变化直接伴随着对现存事物的知觉(perception)而产生,当它们发生时,我们对这一变化的感受(feeling)即是情绪。”他如何来证明他的公式呢?仅仅内省(introspection)便使他对他所说的整个理论中最重要的观点作了进一步的论述。“如果我们假设某种强烈的情绪,然后试图从我们对身体的所有感受的意识中提炼,我们发现我们将一无所获。没有一种心理原料(mind stuff)可以组成情绪,剩下的只是一种冷静的、中性的状态。”我们看到,根据詹姆斯的理论,研究情绪的最好方法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有一种情绪,并开始内省。你的内省结果可能采取以下的形式:我有了一个心跳减慢的“感觉”(sensation)——一个嘴巴干燥的“感觉”——一组来自于我的腿部的“感觉”,等等。这组“感觉”——意识状态——是恐惧的情绪。每个人不得不从事他自己的内省。没有一种实验的方法能够予以证明,观察的验证也是不可能的,换句话说,对情绪进行科学的客观的研究是不可能的。
很显然,詹姆斯和他的追随者从来没有想到过对反应的情绪形式(e-motional forms of response)的起源问题进行非实验的思索。在他看来,它们是纯粹从我们祖先那儿继承来的。借助这个空洞的、词语的公式,詹姆 斯使心理学失去了也许是它最美丽最有趣的研究领域。他给情绪的研究加上了沉重的负担,使其难以恢复元气,因为他的公式被这个国家所有领头的心理学家所接受,他们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讲授它们,而我却无此耐心。
情绪的流行分类
除了内省之外,詹姆斯没有采用其他的方法。他给了我们一个他称之为情绪的粗略名单——痛苦、恐惧、愤怒、爱,以及一份他认为可以按道德感、理智感和美感(moral,intellectual and aesthetic fellings)分类的精细情绪表。后者过于庞大,难以单独列出。
麦独孤(McDougall)进行过一个不同的分类。他发现,每个主要的本能都伴随着一种原始的情绪。例如,恐惧的情绪伴随着逃跑的本能;厌恶的情绪伴随着排斥的本能;惊奇的情绪伴随着好奇的本能;愤怒的情绪伴随着好斗的本能;服从和得意的情绪伴随着自卑和自主的本能;温柔的情绪伴随着父母的本能(parental instincts)。此外,存在着一组在性格中难以标志的情绪倾向。我们已经指出,麦独孤关于本能的精细分组是不存在的(本能亦如此),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去进一步考虑它,也不会花时间去检查列在流行的心理学教科书里的一系列情绪。它们是无价值的,因为无法用客观的方法来验证它们。
行为主义者对情绪问题的研究
在过去的8年中,行为主义者从一个崭新的角度探讨了情绪问题。根据行为主义者的习惯程序,他在开始自己的研究之前,决定把他的前辈的工作扔进废纸篓,重起炉灶。他对成人的观察告诉他,成熟的个性(包括男人和女人)表现出在一般的情绪名义下发生的广泛反应。南部的黑人 对着日落后的黑暗哀鸣和颤抖,常常跪地不起,并连哭带叫,祈求上帝饶恕他的罪恶。同样是这些黑人,晚上不愿穿过墓地。当魔力和圣物出现时,他们畏缩了。他们不会去烧曾被闪电击中过的木头。在乡村,当夜幕降临时,成人和孩子便聚集在住宅周围。他们常把这种举动合理地解释为他们会从夜空中遭遇“苦痛”。按照我们较为世俗的立场来判断,那种习以为常的情境在他们中唤起了最为强烈的情绪反应。
让我们更加具体地来论证一下。下面是纽约(New York)的一个3岁幼儿所害怕的东西的清单:黑暗、所有的兔子、小老鼠、狗、鱼、青蛙、昆虫、机器动物玩具。当这个幼儿正在兴奋地玩积木时,把一只兔子或其他动物拿近他,于是他那所有的建设性行为均停顿了,马上爬向围栏的角落,嘴里开始哭喊:“拿走它。”“拿走它。”同一天受测试的另一个孩子则对不同的一组东西表现出害怕反应,而另外一些孩子可能没有害怕的反应。
行为主义者越是检验成人的各组反应,就越是发现人周围的客体和情绪世界所引发的反应要比物体或情境的有效使用或操纵所要求的反应更为复杂。换句话说,客体似乎被“充电”(charged)了,产生了有效习惯并未要求的千百种附属的身体反应。我可以用黑人收藏兔子脚的例子来加以说明。就我们而言,兔脚是从动物尸体上切割下来并予以扔掉的东西;有人也许会把它扔给自己喂养的狗作为狗食。但是,对许多黑人来说,兔脚并不是可以用如此简单的方式加以对待的东西。他们把兔脚晒干、磨亮、放进口袋里,关注着并小心保护着。他们不时地检查;每当遇到麻烦时,便祈求它的指导和帮助。一般而言,对它的反应并不仅仅是对一只兔脚的反应,同时也是一个信仰宗教的人对上帝的反应。
在某种程度上说,文明剥夺了人们对物体和情境的反应。但是,正如我在第一讲中所指出的,很多人仍然对宗教信仰有着特殊的执著。面包是饥饿时候吃的,葡萄酒是人们在正餐或宴会时喝的。但是,这些简单的、平常的、非情绪的东西,当在教堂里以圣餐的形式提供给个人食用时,就引起了跪拜、祈祷、低头、闭眼和其他一些言语的和身体的混合反应。圣徒的骨头和遗骸在虔诚的宗教信仰者中间唤起的一系列反应,虽不同于兔脚在黑人中间唤起的反应,但是两者是完全对等的(从起源的观点来看)。行为主义者甚至更进一步地调查了他的同事们每天的行为。他发现晚上地下室内发出的响声可以使他的隔壁邻居变得非常的孩子气;当上帝的名字被“亵渎”时,他们中的许多人非常震惊,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无礼的,有这种不尊重行为的个体必会受到惩罚。他发现,他们中有许多 人在走路时总是离狗和马远远的,甚至不得不转过身或者穿过马路来避免碰到它们;他发现男人和女人在拋弃他们所讨厌的伴侣时,一点也不能使其行为合理化。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能够把所有这些生活中的物体和情境都放到实验室中去,如果我们能够制定出一个从生理学角度说完全科学地对它们起作用的方法[终有一天,实验伦理学(experimental ethics)可能探讨这个问题],并且把这些形式称做规范或标准,然后在这种规范的指导下考察人们日常的行为,那么我们就能从中发现趋异的(diver-gence)规律。趋异的表现形式为:附加的反应(accessory reactions)、缓慢的反应、没有反应(麻木)、反应阻滞、消极反应、为社会所拒斥的反应(偷窃、谋杀等等)、属于其他刺激的反应[替代(substitute)]。看来,现在把所有这些都称做“情绪”而无须进一步定义这个词是比较公正的。
正如你们现在所知道的那样,我们并没有关于反应的生理学标准规范,但是我们可以接近它。物理学的进步使我们对昼夜、季节、天气的反应方式标准化。我们不再认为一棵被闪电击中的树是由于受到诅咒的缘故。我们不再认为当我们拥有了敌人的指甲、毛发和排泄物,我们就占尽了优势。我们不再仰望蓝色的天空,认为那里有个居住着神灵的王国(至少我们当中有些人的勇敢灵魂不这么认为)。我们不再认为遥远的、几乎看不见的山峦是神灵的家园。科学、地理和旅行使我们的反应标准化。我们对食物的反应通过食品学家的工作而变得标准化。我们不再认为任何一种特殊形式的食物是“干净的”或“不干净的”,我们现在只认为它能不能满足特定的身体需求。
然而,我们的社会反应仍然保留了非标准化。甚至不存在历史的指导。耶鲁(Yale)大学的萨姆纳(Sumner)教授很好地指出了这一点。根据他的观点,每一种可想象的社会反应都有在某一时刻或另一时刻被认为是“正常的”和“非情绪的”行为方式。一位妇女可能有许多丈夫;一个男人可能有许多妻子;在饥荒时后代可能被杀;必要时可能吃人肉;子孙的牺牲可以抚慰神灵;你可能把你的妻子借给你的邻居或客人;妻子在焚烧丈夫尸体的火堆上安然地自焚。
今天,我们的社会反应还没有更好地标准化。设想一下1925年我们在父母面前,在我们的社会领袖面前的附属反应。设想一下我们的英雄崇拜,我们对学术权威、作家、艺术家、教会的崇敬!设想一下我们在人群中、在假面舞会上、在橄榄球和棒球赛场、在选举中、在宗教布道会上、在失去心爱的人或物的悲痛场合所表现的行为。我们有许多词汇来涵盖这 些附属反应——崇敬、爱家庭、爱上帝、爱教会、爱国、尊敬、谄媚、敬畏、热情。我们在这些情绪刺激面前,表现得像个婴儿。
那么,行为主义者如何工作呢?所有这些成人反应的复杂性质使得行为主义者不可能在成人身上开始他的情绪研究。他小得不从发生的(genetically)角度研究情绪行为。
假定我们从3岁幼儿开始——我们走出去,在公路和小道上去觅得一些被试;然后,到富人的宅第去觅得一些被试。我们把他们带进我们的实验室,让他们直接面对某一情境。例如,我们首先让一个男孩单独走进一间亮着灯的游戏室,开始玩玩具。突然,我们在游戏室里放进一条小蟒蛇或其他动物。接着,把该男孩带进一间暗房间,突然用报纸燃起一堆小火。今晚我不可能花时间告诉你们行为主义者在这类实验中设置的每一步骤。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我们可以搭建舞台,以便重复几乎任何一种生活情境。
但是,对这个孩子在这些情境中的反应进行测试之后,我们必须在一个成人(可以是父亲或母亲)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或一个与他同龄、同性别的孩子在他身旁的时候,或一个不同性别的孩子陪伴他时,或一群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再一次对他进行测试。
为了获得他的情绪行为的真实情况,我们必须测试他与母亲分离时的情形。我们必须让陌生人用不同的、非惯常的食物来喂他,让陌生的保姆给他洗澡、穿衣、把他放上床。我们必须拿走他的玩具,或他正在玩的东西。我们必须让一个比他大一点的男孩或女孩来欺侮他。我们必须把他放在高处或壁炉上(不能伤着他),或小马和小狗的背上。
我之所以向你们描述我们的工作,目的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们的方法的简便、自然和正确——客观的实验有着广泛的领域。
测验结果的概述
通过这些测验,我们发现的悲伤事物之一是,即便在3岁的年龄,许多(不是所有)孩子有着各种无用的而实际上有害的“情绪”反应。
他们在许多情境中感到害怕 [1] ,而在另外一些情境中则感到害羞。他们在洗澡或穿衣时发脾气。当给他们某些食物时,他们会发脾气,或者,当一个新保姆喂他们食物时,他们也会发脾气。当母亲离开他们时,他们会大哭。他们藏在母亲的身后。当有客人来访时,他们会变得害羞和安静。典型的情形是一只手放在嘴里,另一只手抓着母亲的衣服。如果一个孩子打了走近他的每一个孩子,那么他就被称做恃强凌弱者、暴徒、虐待狂。另外一个孩子,当受到比他小的孩子威胁时,却哭着逃跑了,那么他的父母就会叫他胆小鬼,他的玩伴则拿他当替罪羊。
这些情绪反应的不同形式从何而来?
一个3岁的儿童是非常年幼的。我们是否一定能得出结论说,他的情绪反应是遗传的呢?有没有遗传形式的爱、恐惧、愤怒、害羞、腼腆、幽默、生气、妒忌、胆怯、敬畏、崇敬、残酷?或者,它们只是描述行为的一般类型的词汇而并不意味着诸如它们的起源等任何东西呢?历史上,它们被认为起源于遗传。为了科学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新的实验方法。
关于情绪反应的起源和发展的实验
在我们的实验工作中,我们早先得出这样的结论:从贫困家庭和富有家庭中随机抽取出来的孩子,不能作为情绪起源研究的理想被试。他们的情绪行为过于复杂,幸运的是,我们能够研究在医院里由奶妈抚养的许多健壮儿童,以及在实验者的视野内于家中长大的其他一些孩子。有些儿童差不多从出生开始就被观察直到第一年结束,其他的儿童被观察到第二年,另有2~3名儿童被观察到第三年。我愿意向你们描述这些研究。
为了使在医院里抚养的孩子经受情绪的情境,我们通常让一些稍大一点的孩子坐在小型婴儿椅中,如果婴儿非常小——太小而无法坐着——我们则允许他坐在母亲或其他护理员的膝盖上。
1.在实验室里对动物的反应。首先,我们将孩子带进实验室,使他们经受与不同的动物在一起的测验程序。我们是这样安排实验程序的:让他们在一个开放的房间里,或者单独一人,或者与护理人员在一起,或者与母亲在一起接受测验。房间很暗,因为墙上涂满黑色,房内几乎没有家具。它提供了一个不寻常的情境。在暗房里我们这样安排:我们在婴儿的脑袋后面放置一盏灯,或者在婴儿的前面和上面开灯照亮房间。每次测试一个婴儿,下列的情境是一直出现的:
开始时,展示的是一只活泼的黑猫,它表现出一种不变的柔情性寻衅,而且从来没有停止过呜呜叫。在每一次测验过程中,它总是跑过来,绕着婴儿走动,并以猫类惯常的方式用身体摩擦着婴儿。关于婴儿对毛茸茸动物进行反应的错误观点如此之多,以至于当我们看到这些婴儿对“黑猫”行为表现“积极”时感到十分惊讶。他们伸出手去触摸猫毛、眼睛或鼻子的反应是千篇一律的。
兔子也被作为实验材料。在每个例子中,它总是引起操作反应(ma-nipulate responses)而没其他任何别的什么。用一只手抓住动物的耳朵并试图把它放入嘴中是特别喜欢表现的反应之一。
另一个被固定使用的动物就是小白鼠。也许是因为它太小和白的颜色,很少引起婴儿的注视。当然,当动物被注视时,触摸就会发生。
大小不等的艾尔谷种狗(Airedale dogs)也常出现。狗也是非常友好的,它们不大引发像猫和兔子等动物所引发的那么多操作性反应。婴儿无论是在暗房中还是在明亮的或在他的头上开一盏暗灯的房间中,当他们与这些动物一起做实验时,都不会唤起害怕的反应。
在没有建立起情绪性条件反射的孩子身上所做的这些测试结果向我们表明,关于毛茸茸东西和动物的遗传性反应的经典例证只不过是无知老妪的荒诞故事而已。
接着,我们使用了长羽毛的动物,通常是鸽子。起初,我们把鸽子放在纸袋中,这是一个甚至对成人来说也是相当不寻常的情境。鸽子在袋中挣扎,挣扎的结果使袋子绕着躺椅移动。通常,袋子里还发出咕咕叫 声。当鸽子发出咕咕声并且移动袋子时,婴儿很少接近袋子,而当鸽子被拿在实验者手中时,通常唤起了操作性反应。我们甚至让鸽子靠近婴儿,并在其脸旁拍打着翅膀(只要抓住鸽子的脚,倒提起来,就很容易做到这一点)。在这些情况下,就是成人有时也会躲闪和稍微退缩。当翅膀扇着婴儿的眼睛时,常会引起眨眼。结果出现了反应的延迟和伸手的停顿。当鸽子安静下来时,伸手又开始了。
在相同条件下,我们常做的另一种形式的测验,是在一个开着门的或是黑暗的房间里点燃一张小报纸。有几次,当报纸刚点燃时,幼儿渴望地将手伸向火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去制止他。然而,当火发出热量时,伸手和操作的反应消失了。这时,幼儿可能坐着,手抬到半高的位置,看起来好像是成人靠火太近时所用的遮蔽反应。如果这个实验经常地重复,那么建立这种类型的习惯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它可能完全类似于动物和人类对太阳的反应。当阳光照射大地,气候变得太热时,有机体不再那么有活力,他们便会转移到任何一个阴凉的地方。
2.对动物园动物的反应。有时,那些已知其情绪史的在医院中养大的孩子和在家中养大的孩子被带进动物园——这是他们第一次经历。可以观察到,孩子在动物园中的任何反应都不明显。我们尽量把那些在人类生物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动物很好地展示在孩子们面前。例如,我们把许多时间花费在灵长类动物房里,并在爬行动物展厅以及蛙、海龟、蛇等展览房里也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在这些测试中,我没有看到对蛙和蛇的消极反应(negative reaction)。尽管我刚刚指出,跳跃的蛙对已形成条件反射的孩子来说是一种引发害怕反应的极为强烈的刺激。
1924年夏天,我带着我自己的两个孩子到布朗克斯(Bronx)动物园。大一点的孩子B是一个2.5岁的男孩,小一点的孩子J是一个7个月大的男孩。这个孩子还没有形成条件反射的情绪性恐惧反应。孩子B是在我们所知道的情况下形成条件反射的。例如,当他第一次被放入水中,水高过他的颈部时,他显示出了害怕(我确信,所谓的对水的恐惧,是与我们失去支持的反应相同的)。在他去公园之前,他看见过马、狗、猫、鸽子、燕子、海鸥、蟾蜍、蠕虫、毛虫和蝴蝶,除了狗之外,他对其他任何动物并不产生消极反应。有一次,狗袭击了他,此后他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对狗的条件反射。但是这种害怕没有迁移(transferred)到其他的动物或长毛玩具或机械动物玩具身上。在日常生活中,一旦有动物走入他的视野,他就会开始和它们玩(除狗之外)。令其母亲非常不高兴的是,他会经常带给他 母亲各式各样的蠕虫和毛虫,即使对于蟾蜍,他也没有流露过一丝的消极反应。
为了去布朗克斯动物园,我们不得不摆渡,而这是他第一次乘坐一条大船。在这次旅行之前,他曾经有几次和我一起坐过独木舟。我第一次带他坐的独木舟有点儿粗糙并且有点儿摇晃。我带着他划了300码,一个小浪向我们打来,他挺直身子说:“爸爸,水太多了。”接着我把他抱入怀中,并沿岸边划了一会儿。尽管现在坐独木舟出去的时候,他要紧靠我坐着,但是他对独木舟的害怕反应都消失了。此后,便是这次到动物园的旅行。在渡船上,他几乎产生了相同类型的行为。行程过半,他趴下看着水道,突然抬起头说:“妈妈,水太多了,比利不害怕。”但是他的行为与他所说的多少有点不相符合。
在动物园中,他表现出一种追逐他所看到的每种动物的极大渴望。我们认真地带他到每一只笼子、围栏和园子前面,而他最不愿意离开的是一对黑猩猩。它们玩得极开心。它们抱着一捆干草,攀着链条登上秋千,当它们坐在秋千的座位上时,试图把干草放在屁股下面,突然它们荡了下来,然后手抓着手跳下来,把地板震得砰砰响。
最能引起兴奋的言语反应的动物是大象,然后是色彩绚丽的热带鸟。孩子对于每种动物的每个反应都是积极的。
孩子J的行为在整个下午都是顺从的、无趣的。没有任何一种反应表明是积极的或消极的。我们可以不时观察到他的眼睛的凝视,鸟类似乎引起了最持久的凝视。
我们认为我们已经在已知其情绪行为起源的婴儿身上做了大量的实验来确认我们的主要观点,也就是说,当恐惧反应在我们所描述过的物体和情境面前发生时,它们总是被条件化的。
我们是否可以从研究中得出结论:在婴儿身上并不存在一种可以作为我们建立情绪行为起点的非习得反应。
三类非习得情绪反应的证明
我有理由相信,在新生儿中可以由三种刺激引出三种不同形式的情 绪反应。如果我把它们称做“惧”、“怒”、“爱”,请别误解。我尽快会让你们确信,当我使用惧、怒、爱的时候,我要你们消除它们所有的旧有内涵。请你们把这些反应,也即我们用惧、怒、爱等词汇来表明的反应,同我们上一讲所研究的呼吸、心跳、抓握以及其他一些非习得的反应同样地来看待。
事实如下:
惧: 你们也许还记得我在第一次讲座中曾告诉过你们,当大树枝断裂并掉到地上,当雷声或其他巨大的响声出现时,原始人陷入一种恐慌的状态。这不仅仅是一种假设。我们对婴儿做了实验,特别是那些没有大脑半球(cerebral hemisphere)的婴儿,他们的反应更为明显。这些实验早就告诉我们,巨大的响声几乎总是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产生显著的反应。例如,用锤子敲打钢条会引起惊跳、惊起、呼吸停顿,紧接着更快地呼吸,伴随着明显的血管运动变化,眼睛突然闭合,握紧拳头,抿起嘴唇。而且,随着婴儿不同的年龄,会有哭叫、摔倒、爬行、走开或者逃跑等现象。我从来没有对引起恐惧反应的声音刺激范围做过非常系统的研究。不是每种类型的声音都能引起反应。一些绝对低的音或颤音不会唤起反应,高尔顿口哨(Galton whistle)那种非常高的音调也不会唤起反应。在出生刚两三天的婴儿的半睡眠中,我可以通过在他们耳边揉搓报纸,或用嘴唇发出各种高音来反复地唤起他们的反应。纯音,诸如音叉发出的任何频率的声音,都不能有效地唤起他们的反应。我们必须对声音刺激的性质以及反应的各个部分予以相当数量的研究工作,才能描绘出完整的刺激—反应的图景。
在本次演讲的开始时,我读了达尔文的若干文章。这些文章对成人的恐惧行为给予了很好的描绘,尽管有许许多多条件反射的反应。在他的描述中,我们看到大量先天的和后天的因素构成了有机体的恐惧行为。
唤起相同的恐惧反应的另一个刺激是失去支持(loss of support)——尤其是当身体还未能补偿支持时。当新生儿睡着的时候,最容易观察到这一现象。如果孩子从床上跌落,或者裹着身子的毯子突然被猛地一抽,并拉着婴儿一起移动时,那么这个反应肯定会出现。
对出生才几小时的婴儿来说,这个恐惧反应会很快“疲劳”(fatigued)。换句话说,如果相同的声音或相同种类的失去支持的刺激频繁地出现,那么你只能唤起一次这样的反应。停顿一段时间之后,这种刺激会再次 奏效。
甚至就成人和高等灵长类动物来说,当个体失去支持而没有调整过来时,也会引发强烈的恐惧反应。当我们不得不走过一条窄木板时,很自然,我们身体的肌肉都会调动起来。但是,当我们过一座桥,而这座桥开始时非常平稳,走到中央时桥突然开始塌陷,这时的反应是非常明显的。当这一事件发生在一匹马身上时,那么就很难让它再过这座桥。在乡村里,有许多马在桥的面前退缩。我敢肯定,同样的道理,当一个孩子第一次被放入水中时,也会有这种情况。水的浮力确实让他失去了平衡,即使水是温的,他也会紧张地呼吸,手乱抓,并且哭叫。
怒: 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情景,也即当你搀着2岁女儿的手高高兴兴地走过一条拥挤的街道时,她突然拉着你走向另一个方向。而当你快速、强硬地把她拖回来,并尽力拉着她的手臂使她回到原来方向时,她一下子僵挺着,并开始尖叫,像桅杆一样硬直地躺在街道中间,张大嘴巴大叫,直到脸色发青,不能再发出更响的声音为止。如果你没有这种经历,那么发怒行为的任何描述对你来说都是单调、乏味的。
也许,你曾经见过乡村恶棍抓着孩子,倒提着,以至于孩子根本无法挣扎。你有没有观察到小孩僵硬着大喊,直到脸色发青?
你是否注意到,当人们一下子挤进过分拥挤的汽车或火车时,他们的脸上会突然发生变化?“身体运动的受阻”引发了一系列我们称之为“怒”的反应,这可以在呱呱坠地的婴儿身上观察到,而且在10~15天的婴儿身上更容易看到。当孩子的头被两只手轻轻地捧起,当手臂被强迫分开,当他的双腿被紧紧地抓住时,发怒的行为就开始了。发怒行为的非习得反应因素从来没有被完全地分过类。不管怎样,某些因素可以很容易地观察到。例如,整个身体僵硬,双手、双臂和双腿随意地挥舞,屏住呼吸。开始时没有哭叫,嘴巴张到最大,呼吸停顿,直到脸色发青。一定的压力(这种压力不会严重到对孩子产生最轻微的伤害)就会引发这些状态。当皮肤出现最轻微的青色时,实验便可停止。所有的孩子都被引入这样一种状态,反应持续到令人不快的情境消除。当手臂被一根细绳拉起,而细绳的另一端系着不足一盎司重的铅球时,我们引发了这种状态。手臂运动的持续受阻,即使是由这么小的重量所引起,也足以引起这种反应。当孩子仰面躺着时,用棉花压迫头的两侧,偶尔也可以引发这种反应。在许多例子中,当母亲或保姆给孩子穿衣时有点儿粗手粗脚或匆匆忙忙,这种状态就很容易被观察到。
爱: 对婴儿这一情绪的研究,受到许多常规方面困难的干扰。结果,我们的观察与其说是直接的倒不如说是偶然的。产生“爱的反应”的刺激显然是由抚摸皮肤、挠痒、轻轻地摇晃、轻拍等引起的。通过刺激——由于缺少更好的词,我们可以称之为——性感带区域(erogenous zones),诸如乳头、嘴唇、性器官等,特别容易唤起这种反应。婴儿身上的反应有赖于他所处的状态。当婴儿哭叫的时候,哭会停止,笑容会出现,咯咯咕咕的笑声也出现了。甚至6~8个月大的孩子,当他们被挠痒时,会有手臂和躯干的剧烈运动,伴随着大笑。由此可以看到,我们使用“爱”这个词所包含的意义比它通常的用法要广泛得多。这里,我们试图划分出的反应通常被称做“紧密的”、“善良的”、“和蔼的”等等。“爱”这个词包含了所有这些反应,以及成人的两性间的反应,它们有着共同的起源。
除了三种一般类型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非习得反应?
上述三种类型的反应是否就是所有具有遗传背景的反应?对此,我们还不能肯定。我们仍然对是否存在其他能唤起这些反应的刺激存在疑问。如果我们的观察是完整的话,那么看来在婴儿身上出现的情绪反应是很简单的,并且唤起这些反应的刺激在数量上是有限的。
我们所认同的这些反应,即我们后来称之为惧、怒、爱的反应,开始是非常不明确的。我们要做许多工作来弄明白每个反应中的各个不同部分,以及它们的区别。它们肯定不是我们后来在生活中所看到的那种复杂的情绪反应。但是,至少我相信,它们就是后来的情绪反应的核心。正如我们后面所表明的,它们形成条件反射如此之快,以至于使我们产生了一个错误的印象,即把它们称做“反应的遗传模式”(hereditary modes of response)。最好还是让我们来看看观察到的事实:
通常所说的惧:
通常所说的怒:
通常所说的爱:
如果我们用这些简单的公式来考虑这些非习得的(所谓的情绪的)反应,那么我们就不会错得太多。
我们的情绪生活是如何变得复杂起来的?
我们怎样才能把这些观察同成人情绪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大量复杂的东西划上等号呢?我们知道,许多儿童害怕黑暗;我们也知道,许多妇女害怕蛇、老鼠和昆虫。情绪附着于许多几乎是每天使用的普通物体上;恐惧存在于人所处的情境之中。比如,树林、水,等等。同样,引起怒和爱的物体和情境也是大量增加的。起先,怒和爱并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一个物体而产生的。我们知道,在后来的生活中,仅仅看见人就能引发这两种基本的情绪。这种“依附”(attachments)是如何发展的呢?那些开始没能唤起情绪的物体后来怎么又唤起了情绪,并且因此大大地增加了我们情绪 生活的丰富性和危险性呢?
自1918年起我们开始研究这个问题。起先,我们很不愿意做这类实验,但是这种研究是如此的必要,以至于我们最终决定对婴儿身上建立恐惧的可能性进行实验,嗣后再研究消除这些恐惧的办法。我们开始选择了被试阿尔伯特(B. Albert),一个重21磅,11个月大的婴儿。阿尔伯特是哈瑞特・莱恩(Harriet Lane)医院一个护理人员的儿子。他从出生起就一直住在医院里,而且是一个妙极了的“好孩子”。在与他相处的几个月中,我们从来没有看见他哭过,直到我们做了实验以后!
在我们转而讲述这些实验之前(借助这些实验的手段,我们在实验室里建立起了情绪反应),你们有必要回忆一下,我曾经试图告诉过你们的条件反射的建立。我假定你们知道,当你建立一个条件反射的反应,你一定有一个开始能唤起该反应的基础刺激。你的下一个步骤是提供一些其他的刺激来唤起它。例如,如果你试图在蜂鸣器响起时,使手臂和手猛地一动,那么你必须在蜂鸣器响起的时候使用电击或其他讨厌的刺激。很快,你就会知道,当蜂鸣器响起的时候,手臂开始震动,如同被电击了一样。我们已经知道,现在有一个能够很快地、轻易地唤起恐惧反应的无条件反射的基础刺激。这就是巨大的响声。我们决定使用这个刺激,就像我在第二讲中告诉过你们的在实验中使用电击一样。
我们对阿尔伯特的第一个实验的目的是:建立对小白鼠的恐惧反应的条件反射。首先,我们通过重复的实验证明,对这个孩子来说,只有巨大的响声和失去支持才会引起恐惧反应。这个孩子对其周围12英寸距离以内的所有东西都想触及和操作。他对巨大声响的反应特征是和大多数孩子一样的。一根直径1英寸、长3英尺的钢条,用木匠的斧头敲打,产生了最显著的反应。
以下是我们实验室的记录,它表明了建立条件反射的情绪反应的进展情况:
11个月零3天大:
(1)他已经玩了3天的白鼠,突然之间,白鼠被从篮子里拿出来(通常的程序),并呈现在他面前。他开始伸出左手想触摸白鼠,正当他的手刚触摸到白鼠时,钢条即刻在他脑后敲起。婴儿猛烈地跳起,向前摔下,将他的头埋进垫子里,但他没有哭。
(2)正当他的右手刚触摸到白鼠时,钢条又开始敲起,他又猛烈 地跳起,向前摔倒,并开始哭泣。
由于他的情况有点紊乱,所以一个星期之内没有给予进一步实验。
11个月零10天大:
(1)在没有响声的前提下,白鼠突然出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但没有触及它的意思。然后,白鼠被放在近一点的地方。于是,孩子的右手开始试着去触摸它。当白鼠鼻子碰到婴儿的左手时,这只手马上缩回。他开始用其左手的食指触摸白鼠的头,但是在碰到之前又一下子突然抽了回来。这就表明上周做的两个联合的刺激还没有失效。接着,马上用他玩的积木对他进行测试,以便观察是否具有同样的条件反射。他立刻把它们捡了起来、扔掉或敲打,等等。在以后的实验中,积木时常用来安慰,并且测试他的情绪状态。当条件反射的进程正在进行时,积木总是被移出视线之外。
(2)白鼠和响声的组合刺激,孩子惊起,然后马上向右倒下。没哭。
(3)组合刺激,向右倒下,并用手撑着,转过头避开白鼠。没哭。
(4)组合刺激,同样的反应。
(5)白鼠突然单独地出现,孩子皱起眉,哭泣,身体猛然向左退缩。
(6)组合刺激,突然向右边倒下,开始哭泣。
(7)组合刺激,猛烈惊起并哭泣,但没有摔倒。
(8)白鼠单独出现。一旦白鼠出现,婴儿马上哭泣。几乎同时,他一下子转向左边,扑倒在地,在地板上匍匐前行,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差不多爬到垫子边上时,才让大人赶上。
当然,关于恐惧反应的条件反射起源的证明,使我们在情绪行为的研究中有了一个科学的自然的基础。这是一只比詹姆斯的贫乏词语公式更为多产的下金蛋的鹅。它产生了一个解释性原则,以说明成人情绪行为的大量复杂性。我们不再为了解释这种行为而求助于遗传。
条件性情绪反应的泛化或迁移
在用白鼠做实验之前,阿尔伯特已经与兔子、海鸥、毛皮套筒、护理员 的头发和假面具玩了好几个星期。当他再一次见到它们时,他对白鼠形成的条件反射将会如何影响他对这些动物和物品的反应呢?为了检验的目的,我们在接下去的5天没有对他进行实验,即在这5天中,不让他看到上述东西中的任何一件东西。第六天结束时,我们还是先用小白鼠来测试他,看看他的条件反射的恐惧反应是否仍旧发生。记录如下:
11个月零15天大:
(1)先用积木进行测试。他很快拿起积木,像平时一样地玩,表明不存在一种对房间、桌子、积木等一般的迁移。
(2)只用白鼠。立刻哭泣,收回右手,转过头和躯体。
(3)再用积木。马上开始玩,微笑并笑出声。
(4)只用白鼠。躯体向左边倾斜,试图尽可能逃避白鼠。然后倒在地上,马上用四肢撑起,尽可能地急转身爬开。
(5)再用积木。迅速去拿积木,像以前一样微笑或大笑。
表明条件反射在这5天中维持着。下面我们依次呈现兔子、狗、海豹皮衣、棉花、人的头发和假面具。
(6)只用兔子。突然将一只兔子置于他面前的垫子上,孩子反应明显,马上出现消极反应。他尽可能倒向离该动物远的方向,哭泣,然后痛哭。当兔子碰到他时,他将脸埋在垫子里哭,四肢趴地,匍匐逃离,边爬边哭,这是一个最具说服力的测验。
(7)一段时间之后,再给他积木。他像过去一样玩积木,4个人观察到他比以前更为精力旺盛地玩积木。他高高地举起积木,用很大的力往下摔。
(8)只用狗。对狗的反应不如对兔子的反应那么强烈。当眼睛注视狗时,他身体蜷缩,并且当狗走近时,他试图四肢着地。开始时并没有哭,一旦狗离开了他的视野,他变得安静了。然后让狗接近他的头(他当时躺倒在地),孩子当即挺直身体,向相反方向滚出,把头转过去,然后开始哭泣。
(9)再用积木。他即刻开始玩它们。
(10)海豹皮毛。马上躲向左边,并开始显得烦躁。皮衣放得离他左边近一点时,他马上转向,开始哭,并试图匍匐爬离。
(11)棉花。棉花放在纸袋里。最上面的棉花没有用纸盖住。先将纸袋放在他的脚边,他用脚把它踢开,但没有用手去触摸。当他的 手放在棉花上时,他立即缩回,但并没有类似其他动物或皮衣在他身上引起的反应。然后,他开始玩纸袋,避免接触棉花本身。可见,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已经不再对棉花产生消极反应。
(12)实验者W在游戏时,低下头,看一下阿尔伯特是否玩他的头发。阿尔伯特的反应完全是消极的。另两位观察者也同样这么做,他马上开始玩他们的头发。然后,将一个圣诞老人的面具呈现在阿尔伯特面前,他再次出现明显的消极反应,尽管他早已玩过它们。
由此可见,我们的记录提供了一个关于泛化或迁移(spread or trans-fer)的令人信服的证明。
在这些迁移中,我们进一步证明条件性情绪反应与其他一些条件性反应完全相同。请回忆一下我在第二讲中讲过的分化反应(differential responses)。那里,我表明,如果你训练一只动物对一个呈现的音频(比如说,音调A)建立起条件反射,开始的时候,几乎其他任何音调都可以引发反应。我也向你们显示了继后的实验——比如说,只有当音调A声响而不是其他音高声响时,才给喂食——你马上就能得到它只对音调A作出反应的结果。
我认为,在条件性情绪反应的泛化或迁移例子中,相同的因素在起作用。
我相信尽管我未曾做过这些实验,但是我们可以在情绪领域建立起一种如同在任何其他领域一样的鲜明的分化反应。我的意思是指仅仅通过把这个实验长久地进行下去,我们就可能明显地在白鼠出现的任何时候而不是在其他任何毛茸茸动物出现的时候引发恐惧的反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有分化的条件性的情绪反应。看来,这在现实生活中是可能发生的。我们大多数人在婴儿期和幼儿期处在未分化的情绪状态之中。许多成人,特别是妇女,仍旧停留在那种状态。所有未受过教育的人都停留在那种状态(迷信等)。但是受过教育的成人在操纵物体、接触动物、使用电器等等方面受到了长期的训练,从而到达了次级的或者分化的条件性情绪反应的阶段。
如果我们的推理是正确的话,那么就有一个完全正确的方法来解释迁移的情绪反应,以及弗洛伊德的所谓“移情”(free floating affects)。当条件性情绪反应刚建立的时候,一个广泛的彼此类似的刺激(在本讲例子里是所有的毛发物体)将首先引发一个反应,并如我们所知,持续下去直 到实验的步骤(或者一个非常巧合的情境设置)把未分化的条件性反应提高到分化的阶段。在分化的阶段中,只有原本的你在其上建立条件反射的物体或情境才能引发反应。
小 结
我们必须明白,通常称之为情绪反应的复杂形式的遗传同称之为本能的遗传一样少有证据。
也许,能够较好地描述我们研究结果的,在于整个人类婴儿对刺激的反应。我们对这个领域进行了研究,发现某些种类的刺激——响声和失去支持——产生某种一般类型的反应,也即短暂的呼吸停顿、整个身体的惊起、哭泣、明显的内脏反应,等等;另外一种刺激——抓握或制止——产生张嘴哭泣、长时间的屏住呼吸、循环系统的明显变化,以及其他一些内脏变化;第三类刺激——抚摸皮肤,特别是抚摸性感区,产生了微笑、呼吸变化、哭泣停止、大笑出声、勃起,以及其他一些内脏变化。应该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对这些刺激的反应不是互相排斥的,许多局部反应都是相同的。
这些无条件反射的刺激,以及与此相应的简单的无条件反射的反应,是我们建立我们称之为情绪的那些复杂的条件反射的习惯类型的起点。换句话说,我们像对待大多数其他反应类型一样建立和理顺情绪反应。通过直接建立条件反射和迁移(这样大大延展了刺激的范围),我们不仅在数量上增加了唤起反应(替代)的刺激,而且也使反应本身显著地增加了,并使它们产生了其他的变化。
增加我们情绪生活的另一组复杂因素必须得到重视。同样的对象(例如一个人),在一种情境中可变成恐惧反应的替代刺激,而在另一种情境中则变成爱的反应的替代刺激,甚至是怒的反应的替代刺激。这些因素带来的复杂性的增加,使我们对一种情绪的组织使小说家和诗人都感到满意。
我真不愿意结束本次演讲,真想把我在后面描述有关人类的更为复杂的反应类型时提出的一种思想(第十一讲)也介绍一下。这种思想是 指:尽管事实上在所有的情绪反应中存在着外显的因素,诸如眼睛、手臂、腿、躯干的运动,但内脏和腺体因素还是占支配地位的。恐惧时出“冷汗”,在冷漠和痛苦中出现“剧烈心跳”、“脑袋低垂”,少年和少女的“青春洋溢”,和“悸动的心”,它们不仅仅是文学的表述,而且还是点点滴滴客观观察的结果。
我想在后面完善这一理论,即社会从来没能掌握我们这些含蓄的隐藏的内脏和腺体反应,否则的话,它早就教育和约束它们了。正如你们所知,社会对规定我们所有的反应有很大的嗜好。大多数成人的外显反应——我们的言语,我们的手臂、腿和躯干的运动——受到训练并使之成为习惯。由于它们内隐的性质,所以社会无论如何难以掌握内脏的行为,并为它的整合来制定规则和规范。一个必然的结果是,我们没有名称、没有词语来描述这些反应。它们仍旧是非词语化的。一个人可以用词语很好地描述两个拳击手或两个击剑手的每个动作,并且可以对每个人的反应详细地评论一番,因为对这些过程有着惯用的词汇,可以用来描述这些技术动作的表现。但是,一个明确的规则是,当一个令人情绪激动的物体出现的时候,内脏和腺体的分别运动一定会发生。
由于我们从来没有给这些反应命名,我们无法谈论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许多事情。我们从未学会怎么来讨论它们,它们没有任何词汇来代表。人类行为中存在非词语化的东西,这一理论使我们有了一个自然科学的方法来解释弗洛伊德主义者现在称之为“无意识情结”(unconscious com-plexes)、“压抑的愿望”等许多东西。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可以使我们关于情绪行为的研究回到自然科学的道路上。我们的情绪生活像我们的其他一系列习性一样成长和发展。但是,我们曾经养成的情绪习惯是否会遭受废弃?它们是不是像我们的手势习惯和语言习惯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被抛弃或戒除?直到前不久,我们还没有事实来指导我们回答这些问题。现在,我们可以回答其中一些问题了。在我的下一讲中,我将试着把它们介绍给你们。
[1] 玛丽・科佛・琼斯(Mary Cover Jones)报告说,她在赫克希尔基金会(the Heckscher Foundation)赞助下对年长儿童进行了研究。研究发现,青蛙突然跳跃到儿童面前,这一刺激是引起儿童害怕反应的所有刺激中最有效的刺激。当动物突然出现时,可在儿童身上引发最明显的反应。实验时,把小动物藏在箱子里,让儿童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去揭开箱子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