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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精神病学怎样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大脑两半球的生理 [1]

    (在彼得格勒精神病学会宣读,并在《俄罗斯生理学》杂志上发表,1919年)

    巴甫洛夫从生理学的客观观点来研究两个疯狂病人——两人都是僵直病例,巴甫洛夫分析为脑运动区的抑制作用——慢性抑制作用在老年时期的消逝

    我早年对血液循环和消化作用方面所做的研究,使我相信,生理学的思想可以从临床病例的研究方面,就是说,从人类机体机能无限数量的病理变化与其组合方面得到很大的帮助。由于这个缘故,在大脑两半球生理学的许多年工作中,我常想到利用精神病现象的领域作为这个研究的辅助。通常的生理学方法,作为分析的一种方式,在于毁坏脑的各部分,这种方法与所研究的机理的细致性相比较是很粗糙的。在脑疾病中我们可能料想到,在某些病例中会遇到参与脑全部活动的单元的一种更明显、永久而细致的分解,以及由于病理原因而造成的,有时会达到一种高度分化作用的个别机能之分离。

    在1918年夏季,我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来研究 [2] 几十个精神病人的病状。我从前的愿望实现了。在有些病例中,我找到了用生理学中或多或少已弄清楚了的各点能加以极好的说明的事实;在其他病例中,脑髓作用的一些新的方面出现了,发生了新问题,为实验室探讨树立了非凡的任务。

    然而,我对于精神病资料的看法与专家们所采取的通常观点是大不相同的。由于过去多年在实验室中的经验,我是经常站在纯粹生理学基础上的,我总是试行用生理学概念和术语来对自己解释精神病人的心理活动。因为,我所集中注意的不是主观状态的细节,而是精神病患者病理状态的主要特点和现象,所以我并没有经历太大的困难。这是怎样做到的,可以部分地从下面的叙述中看出来。

    我将在本章中把两个病例做一遍描写和分析。第一个病例是一位受过教育、有教养的女子,年龄大约22岁。我们看到她在医院花园里的床上,眼睛半闭着,丝毫不动地躺着。我们走近,她并不说话。伴陪着我的医生告诉我说,这是她通常的状态。如果没有帮助的话,她就拒绝进食。并且她是不整洁的。问及关于她的亲戚和家庭时,她好像是懂得,并且对于一切事情都记得很熟悉。她回答得很正确,但是极端费力气,并且答复得很慢。病人的僵直状态是显著的。许多年来,周而复始,她或是将近复原,或是就又病起来,并带有各种综合病征。她现在的状态代表着这些综合病征之一。

    第二个病例是一位年龄60岁的男子。他已经在医院中度过了22年,躺着像一具活的尸体,不做丝毫自主动作,不说出一句话;他是很不清洁的;需要通过一根管子喂食。在最近几年中,当他接近60岁时,他开始更多地做出自主动作。目前他无须协助便可以起床、上厕所、随意而很理智地谈话,并且不用帮助便能吃饭。提到他过去的状态,他说,他了解周围的一切,但是他经验到肌肉中一种极端而不可克服的沉重,以致他几乎不能呼吸。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动、不吃、也不说的原因。他第一次遭受到这种疾病的袭击,是在35岁左右的时候。病历中记录着有紧张反射。

    如何把这两个病例的上述情况从生理观点来描写呢?

    为了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考虑在两个病例中都有的一个显著动作症候。我指的是第一个病人的僵直状态和第二个病人的紧张反射。这些症候何时在动物中才以最显著的方式表现出来呢?谢夫很久以前观察到,除去大脑两半球的兔子,会表现出僵直现象。谢灵顿所创始的大脑割除法是在猫身上得到显明的紧张反射的一个简单方法。被某些麻醉剂中毒,如氨基甲酸乙酯(Urethanum),也可以产生僵直现象。在所有这些例子中,大脑两半球的活动有了一种消除,而脑低级部分则没有受到压制 。最后的这个现象在前两种情况下是由于这些动物脑组织的特性及刚作过手术的影响,也就是由于缺乏较晚出现的反应现象的结果;而在被氨基甲酸乙酯(Urethanum)中毒的情况中,是因为其中含有铵基,刺激了低级运动中枢的缘故。大脑两半球,即所谓的随意运动器官的这样一种孤立的消除,会引起管制动作的神经器官低级部分之正常活动的出现。这种活动首先是为了维持机体和它的部分在空间的平衡所设的,并且以平衡反射表现出来。它在正常条件之下总是活动着的,但同时总是被随意动作所掩盖。因此僵直状态本是一种正常而习惯存在的反射,它在上述条件之下,由于大脑两半球作用的抑制,清楚地表现它自身。紧张反射是这个复合反射的元素。

    因之,在这两个病人中,我们可以假设有同类的机理存在,就是说,大脑两半球的活动被除去。但是,照我们所看到的,他们的特征只是大脑两半球的运动区的活动被除掉了。事实上,我们的病人不能做出任何的随意运动,或者至少他们在这种机能方面遭受到极端的损坏。这对于观察者是清楚的,并且甚至于病人们都能自己述说出来。但是,在同时,他们对于告诉他们的话是了解的,记忆每一件事情,并且能意识到他们所处的状态,就是说,他们大脑两半球的其他部分很圆满地进行着工作。

    大脑两半球皮层运动区的一种严格有限制的压制是在人类或动物的其他的情况中也有的。一个人在某种催眠状态之中,非常了解一切告诉他的事情,记得它,并且情愿地执行命令,但是对于他的骨骼肌肉却没有随意控制能力,被迫维持所给他的姿势,虽然这是不舒适的而且也是他不愿要的。这种情况的主要特点,显然在于大脑两半球皮层的运动区受了一种孤立的压制,这种压制既不扩张到整个两半球,也不更深入到脑的实质中。当在实验室中进行条件反射工作时,我曾观察到狗有类似的状态。我和傅斯克瑞森斯基博士 [3] 合作,在我们的案例中之一,最精确地和系统地研究了这个关系。有几个星期,几个月,狗时常是被单独地留在房间很久,绑在一个木制的架子上不使它受实验中的各种影响。由于这样一种程序的结果,房间的全部环境对于狗已经成为一种催眠的动因,到如此的程度,以至于只需将它带入室内,就足够立刻改变它所有的行为了。由于变化这种动因作用的久暂,我们可以看到瞌睡和睡眠发展中的各别位相。我们获得了下面的一些结果。声音的食物条件反射(联合)被形成了,即是,当一个确定声音产生,狗就表现出进食反应:它分泌唾液并做出适当的动作,舔它的嘴唇,转过头朝向平时喂饲它的地方,并且一旦给它食物就立刻开始吃。

    睡眠状态初到来时,对于声音的条件唾液反射就消逝了,但是对于看到食物的动作反射仍保持正常,就是说,狗毫不迟延地开始吃给它的食物。这个第一位相是被第二位相所跟随的,后者是很意外的,并且是很有趣的。对于声音的条件唾液反射又出现了,并且在自然条件反射加到食物本身的时候,它就变得更强了,但是动作反射欠缺了——狗不攫取食物,甚至于从它转离开,而且拒绝食物被强制放入口中。在下一个位相中深睡来临,当然所有的喂食反应都消逝了。当这个动物被有意地唤醒(利用某种强烈刺激),上述的各位相就随着睡眠状态的消逝,以相反的程序出现。第二个位相可以这样解释:睡眠抑制作用已经存在于皮质部运动区,但是两半球的剩余部分仍是正常地活动着,并且在完全不依从于运动区的器官上——唾液腺上,表现出它们自己的活动。这里有一个完善的类比,就好像一个刚醒的人了解(并且承认)你是受他本人的嘱托而叫醒他的,但是他不能克服睡眠的魔力,于是要求你不要去管他;或者,假若你坚持去完成他早先的嘱托,而继续打扰他的睡眠的话,他会发起怒来,甚至于以敌对的态度来对付你。

    第一个位相以及在睡眠加深后它之被第二位相所代替的现象,可以按下列方法来解释。既然对于我们的狗,房间所有的内部设备,就是,所有进到眼睛、耳朵和鼻子的刺激都曾起着催眠的作用,所以大脑两半球的相应区域是受睡眠抑制作用所影响,这种睡眠抑制作用虽然很表面化,但是强度已经足够压制刺激的条件作用。同时这种催眠的影响并不足以抑制占优势的区域——运动区。但是,由于在架子中动作被限制所产生的单调的皮肤和动作刺激,当被加入到房间的催眠作用时,睡眠抑制作用就散布到脑的运动区。现在这个区域又是最强烈的,根据神经过程的集中作用规律,它把所有其他区域的睡眠抑制作用都吸引到这方面来,如此,就把它们从抑制作用中暂时解脱出来,直到别的催眠因素的作用发展起来时,抑制作用才以一种同等而足够的强度侵入到大脑两半球所有的部分。

    在上面所描写的病人方面,我们有足够证据可以断言,大脑皮层运动区有一种集中而孤立的抑制作用存在着,这是产生疾病的原因所造成的。

    从临床观点看来,关于我们对这两个病例中的症候所给予的解释,可以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呢?这里我要提出它与临床推论显明的不一致性,这是当我向精神病学家报告我们所分析的这些结果时,他们指出来的。他们有些人在我们所提到的病例中,看到由情绪所造成的一种木僵状态,但是第一,这并不是关于症候的机理,而只是关于症候的原因。显然木僵性的病例,或者一种僵直状态的病例,是可能在由异常的声音、奇怪的景象等所引起的强烈的而不平常的扰动影响之下发生。两半球某些区域的一种强烈的刺激作用,可能引起运动皮层的抑制作用,因而创造出适宜于使平衡反射表现的条件。第二,在这些病人之中并没有这样一种机理的征兆——不平常刺激的存在并不能够被侦察出来,而同时有一个病人分明地仅提到随意动作有困难,及其事实上的不可能。

    再者,有人指出在进行性瘫痪、大脑两半球受到破坏,甚至是在病理解剖学的基础上被证实了,但是并没有僵直状态存在。然而须要知道两半球的动作活动也并没有完全被排除。病人做出许多随意动作,不过调节得很坏;并且在另一方面,他们时常以痉挛的方式表现出皮层的一种变态动作兴奋的现象。所以,在进行性瘫痪方面,发现纯粹平衡反射的主要条件是缺乏的。

    又被指出的是:大脑两半球的栓塞和脑溢血,是以麻痹相伴随,而不是以僵直状态相伴随。但是产生僵直状态所需要的条件是缺乏的。在这些病例中我们观察到甚至于脊髓反射也都消逝了。由破坏所产生的抑制作用,散布而且竟达到脊髓。那么,当然在脑中最接近大脑两半球的部位,抑制作用应当表现自己到更大的程度。

    因此在大脑两半球的临床疾病方面,我们不会遇到与我们对于病人的病理状况所做的分析不一致的事实。所以,在某些病例中,我们必须承认,如这里所提议的,大脑两半球病理功能的机理是真实的。在上述的第二病例中,下列事实也说明这些症候是运动皮层的一种抑制作用。患病20余年以后,病人便开始回复到正常状态。意思是说,始终他的状况是机能性的,而不是器质性、病理解剖性的。

    进一步分析两位病人的状态,有必要注意的还有另外一种情况。虽然在皮层上相当于不同运动的(例如,骨骼的、眼球的、语言器官的,等等)运动部分,根据生理学,是位于两半球不同的区域,并且可以说是分散开的,但是在这两个病人身上,这些部分全是被一个共同抑制性过程所联合起来的,与两半球中的其他部分形成强烈的对比,这些别的部分在同时是多少保持着自由的。这引到重要的结论:在构造方面或化学组成方面,或者,最可能,在两方面,所有的运动部分彼此都是相像的 。这就是为什么运动部分对于产生疾病症候的原因,全都以相似的方式起反应,并因此与皮层其他的部分,像视觉的元素,听觉的元素,等等,有所差别的道理。皮层各部分间的这种性质上的差别,自然在催眠和睡眠的位相中也表现出来,此时有些部分是在一种状态之中,而另一些部分则是在另一种状态之中 [4] ,虽然影响它们的原因是相同的。

    现在让我们回答这个问题,从效果上说,什么是这些讨论过的症候的决定性原因呢?我们可以想到好几件事。可能有一种确定的中毒作用,它的影响范围是受皮层各部的个别特点所限制的。我们还可以假设有皮层部分的疲竭存在,这或是由于机体一般状况的结果,要不然就是由于脑的过度紧张,即疲劳的结果。这种疲竭可能集中在大脑某些确定的部分上,或是由于这些部分主要参加于产生疲竭的工作中或是由于它们的特殊性质的结果。最后,还有直接或间接(后者是由于血液循环的局部变化,或者是由于普通营养改变的结果)有害的反射影响的可能性,这种影响是选择性地影响到皮层的不同部分。所以,在不同的病例中,虽然其症候群的机理是类似的,而产生它们的原因却可能不是相同的。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是不至于完全无益处的:如何了解第二个病人的病例呢?这个病人的皮层运动区的抑制作用,经过22年保持着差不多同样无变化的程度,最后开始显著减弱了。这可能只是依靠于病人的年龄。他将近60岁时才回复到正常状况,在这个年龄,机体活动的锐减通常是显著的。这种关系如何说明呢?假如在这个病例中,有某种中毒动因曾在活动,那么,我们可以想到,产生这个情况的动因有一种数量上的减少,由于身体新陈代谢衰老变化的结果,它的效用因而减低。如果这个疾病的主要原因是神经组织的一种慢性疲竭,那么,年老时脑中发生变化,而这些变化表现于脑受限制的活动以及较少的机能扰乱(对于新近事情记忆力的锐减),则这种疲竭就会较为不显著。假若我们承认:睡眠和催眠是一种特殊的抑制作用,那么,第二个病人就会是长期的部分睡眠或催眠的一个例子。老年人好说话,古怪,以及在极端的情况下痴呆,我们在这些事例中可以看到抑制过程有一种更厉害的衰落。从这个观点看来,我想病人的复原,事实上是因为抑制性过程的年老衰退的缘故。

    上述病例的生理分析,我想,暗示着在脑生理学面前摆有为实验室研究所能达到的许多新问题。


    [1] 在1918年夏,巴甫洛夫失去了可能照例在乡间去过两个月的假期,巴甫洛夫就用改变工作的办法以资休息。他到精神病院亲自去观察一些临床病例。这篇是关于他个人所观察的两个主要病例的讨论。——英译者

    [2] 我很感谢乌德尔娜亚疯人收容所领导人M.K.傅斯克瑞森斯基博士准许我到该所去工作,并且感谢B.П.哥罗维拿博士,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引导我观看病人。

    [3] 见第二十四章。——英译者

    [4] 大脑皮层的细胞元素间有这种差别,应当被认为是无问题的,无可争论的。在周围神经的生理方面,我们常常遇到不同机能的神经纤维和它们的周围末梢的一种分明的个性(在感应性方面,在相对的力量方面等)。这种个性供给我们一种基本工具,以区分一根混合的神经干中的这些不同纤维,例如,分别收缩血管纤维和扩张血管纤维的方法。